蘇末半躺在床上,閉目聽着,神情認真而專注,隻覺得這一刻心裏竟是無比甯靜,以往無情殺伐的歲月,似乎已是那麽遙遠,恍若隔世。
這是一支安眠曲……
悠悠的琴聲持續的時間并不長,隻是待蒼昊手指漸停之際,蘇末心裏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緩緩睜開雙眼,室内東倒西歪,果然已睡下了好幾個。
若是在往日,以謝長亭的功力,自然不可能這麽容易就着道,然而此刻他已疲憊到了極點,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精神還算好,但骨子裏顯然已經沒有太強硬的抵抗能力了。
頤修就更不用說了。
至于雲陽和梅韻,縱然會些拳腳,但功力尚淺,蒼昊手下的一支安眠曲,足以讓她們睡個天昏地暗。
至于舒河,蘇末轉頭,挑眉看着他上下眼皮子忍不住頻頻打架,卻又極力想保持清晰的滑稽樣,緩緩勾唇一笑。
“舒河。”蘇末輕輕喚了一聲,把他從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中叫了起來,“感覺如何?”
舒河甩甩頭,聞蘇末此言,緩緩眨了下眼,“……太好聽了。”
蘇末嘴角一抽。
“南風,南雲。”
近兩個月,大多時間都在充當門神的兩人聞聲走了進來,單膝跪地,“主人,末主子。”
蒼昊起身穿過屏風,淡淡道:“把長亭和頤修扛到各自的寝殿,睡上一天,任何人不許打攪。”
“是。”
蘇末嘴角含笑,瞅着蒼昊,“難風、南雲二人似乎對你的琴音免疫。”
免疫這個詞,蒼昊和舒河皆沒聽過,不過此時,衆人皆睡唯南風、南雲獨醒,想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蒼昊道:“他們兩個,少年時聽本王彈琴長大的,焉能再受影響?”
舒河轉頭看看趴在蘇末身旁睡得香噴噴的雲陽,擡頭以眼神詢問,蘇末淡笑道:“無妨,讓她們在這裏睡一會兒吧。”
她們,指的除了雲陽,自然還有梅韻。
“那末主子……”舒河遲疑。
“長亭和頤修二人睡下了,那些緊要的折子還要有人批呢,本姑娘與蒼昊去禦書房待上一天,也無不可。”
蘇末這般說着,擡眼看了看蒼昊,淡淡笑道:“不許反對,反對我也是要去的。”
舒河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主子是打算幫謝長亭與頤修批閱奏折的——哦,也不能這麽說,批閱奏折本來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的事情……
“那我也去。”舒河道,“我去幫主子整理折子,聽頤修說,他今天就是在禦書房幫謝長亭整理篩選折子的。”
蘇末挑眉,“你方才不是還說,朝堂之事與你無關嗎?就算要處理政事,也不該是在帝都……”
舒河嘴角一抽,“皇後娘娘,此一時彼一時了。”
于是,皇後娘娘的未央宮騰出了地兒給雲陽和梅韻二人歇息了,蒼昊和蘇末移駕到了禦書房,舒河充當貼身書童,跟在駕前伺候筆墨。
推開禦書房的門,蘇末一眼看到堆在案上的讓人無語的滿滿一桌,頓時滿頭黑線,久久無語。
蒼昊含笑的嗓音在身旁響起,“怎麽了?”
蘇末擡腳跨進門檻,緩緩轉頭看了一眼蒼昊清雅的俊容,黛眉鎖得緊緊,“當皇帝,真有這麽忙?”
蒼昊順着她所說的看過去,沒說什麽,徑自走到禦案之後,在椅子上坐下,才淡淡笑道:“這得看情況。”
“看什麽情況?”
“原本隻是一個蒼月,雖忙些,也還要簡單上許多,現在九國剛剛歸一,可謂是百廢待興,忙些也是自然的。”蒼昊說道,伸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示意蘇末在對面的軟塌上坐下,“待過年開春,各地空缺的官員落實之後,兵馬調度也恢複正常,政務漸漸步上正軌之後,自然也就不會有這麽忙了。”
蘇末雖然不懂朝政,但在二十一世紀,她也是道上的魁首人物,對于蘇家各方面事務的整頓與處置大多親力親爲,是以,蒼昊簡單解說了一下,她也就明白了大半。
笑了笑,她道:“一切步上正軌之後,上有長亭與頤修二人坐鎮朝堂,下有六部尚書統籌各部事宜,長亭與頤修自己提拔的官員自然皆非凡俗之輩,而且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正是一展抱負之時,渾身皆是沖勁,待他們對自己所管轄之地的政務熟悉了,大概就沒什麽事是需要長亭和頤修操心的了。”
蒼昊點頭:“确是如此。”
說罷,簡單翻了幾本,就知道這些都是頤修整理篩選過的,哪些緊要,哪些次要,哪些全部可以當做是廢話丢掉,還有哪些,是存着别樣的心思打算試探君心的,全部一目了然。
舒河站在一旁,看着已經被整理得很好的奏折,才知道跟來禦書房居然也沒什麽事可做,該做的已經讓頤修都做完了。
無所事事,又幫不上什麽忙,舒河想了想,擡眼去看自家主子,“屬下讓人去拿一套紫砂茶壺來,給主子泡壺茶解解乏,如何?”
蒼昊轉頭看了一眼蘇末,淡笑道:“末兒要不要嘗嘗舒河的手藝?”
蘇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擡起頭,挑可挑眉,“我可以喝?”
“無妨。”蒼昊笑歎了口氣,“知道你這段時間饞壞了,庫中有性溫的綠牡丹,泡得稍淡一些,适量飲用一點,對孩子沒什麽壞處。”
蘇末點頭,“唔,既然你都說可以了,本姑娘自然樂于從命。”
于是蒼昊朝舒河淡淡一笑,舒河便樂滋滋地跑去去找送茶壺和茶葉過來了。
待去而複返時,舒河眼尖地看着禦案一角壓着一本折子,走近些拾起來一看,赫赫醒目的楷體黑字,什麽忌獨擅專寵,什麽祖制不可廢,什麽需廣納妃嫔,爲皇室開枝散葉……
那些無比熟悉的字眼,組成一行行文字,讓舒河霎時看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