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修轉頭看了看,這麽大一碗,皇後娘娘也真夠有心的了。
謝長亭批完手裏最後一本折子,緩緩站起身,“過來幫我把這些奏折分門别類放好,所有請旨給皇上選妃的折子放到一處,其他廢話連篇的直接丢掉,篩選出需要加蓋玉玺的緊要折子,次要的也先放置一處,待我騰出空來再看。”
頤修一驚,沒想到直到現在還有人敢明目張膽地給皇上上選妃的折子,這是不把皇後娘娘的懿旨放在眼裏,還是以爲她隻是在說笑?
哦不,取消秀女制度下的是聖旨,而不是皇後的懿旨,這些上折子的官員,是不是沒長腦子?
看着禦案上堆得高高的兩排,和地上被丢得亂七八糟無人理會的奏折,頤修嘴角抽了抽,卻帶着些不平地語氣道:“整理折子應該是内監的活吧,爲什麽要我來做?”
謝長亭睨了他一眼,“你的職責是協助皇上處理政務,既然謝某現在代理朝政,你自然便需協助謝某,怎麽,你有什麽意見?”
話音落下,人已越過滿地狼藉,走過來端起雞湯,用勺子緩緩喝着,渾然不再去理會頤修面上是一副怎樣的表情。
頤修嘴角急促抽搐了幾下,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認命地蹲下身子,先把被扔在地上的折子們全都撿了起來堆在牆角,然後才一本本翻着禦案上還未被批閱過的奏折。
“朝廷的官員雖然已經處理了一大批曾經依附着慕容家生存的貪官污吏,但似乎還有一些官員,雖然沒有結黨,但不務正業,整日汲汲營營,意圖試探着聖上的心思,我覺得等你騰出手來,倒是可以先把這一批蛀蟲給解決了。”
雞湯味濃,禦膳房熬煮時會根據個人的口味不同,去其油膩,适量加些與身體無害的配料進去,以添口感。
謝長亭喝得還算滿意,淡淡朝頤修道:“你用午膳了沒有?要不要來一點?”
“不用。”頤修正對着一本奏折發愣,聞言随口應了一句,“我中午吃得很飽,到現在還沒消化完。”
謝長亭點頭,放下碗,拿出帕子拭淨了嘴角,淡淡道:“還有時間吃飯,倒是蠻幸福的一件事。”
頤修愣了一下,“你中午沒吃?”
“沒有,也不覺得餓。”謝長亭道,“事情太多了,光是這些折子,不吃不喝不睡,看半個月也看不完。”
頤修聞言,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隐含無限同情之色。
天可憐見,他這些天也難得吃一頓正式的飽飯,整日穿梭在六部衙門。
秋收季節,各地稅收上繳入庫,哪裏收成好稅收正常,哪裏幹旱收成不好,稅收就要酌量減輕或者免掉,天下各處兵馬糧草饷銀支出,還有霁月山莊上繳的稅銀,幾乎抵上國庫十年收入,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事務……這些天,戶部忙得不可開交。
戰争結束,天下兵馬歸爲一家,武官調任,糧草調度,戰争結束之後軍隊人數裁減……刑部官員同樣忙得腳不沾地。
吏部更不用說了,各地官員、各種職務的替補,雖已經摘掉一些不是很要緊的虛職,仍有很大一批空缺的位置需要等着安排。
僅僅這三部,就足以讓頤修忙得頭暈腦脹了。
說實話,此刻來這禦書房整理一下奏折,對他來說,反而是得空休息一下,反正隻是整理篩選,又不需要他批閱,很快就可以搞定。
轉過頭,頤修試探性地道:“如果此刻抱怨兩句,你應該不會生氣,也不會去主子面前打小報告吧?”
謝長亭挑眉,“視情節嚴重程度而定。”
“我是覺得,主子與皇後娘娘太狡猾了!”深深吸了口氣,這幾天讓點沒累死的頤修,真心覺得欲哭無淚,“他們躲在深宮逍遙自在,樂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管你侬我侬,卻憑什麽把江山大事都交給我們來做?這其中有一半可都是皇帝陛下的職責啊……”
說着說着,竟是眼眶都要紅了。
謝長亭定定看了他好大一會兒,須臾,嘴角挑起若有似無的弧度,“憑什麽?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就憑皇後娘娘肚子裏懷了龍胎,而你的肚子裏沒有。”
頤修嘴角一抽,他的肚子裏要是能懷上龍胎,這天地之間的陰陽循環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不過,“皇後娘娘肚子懷了龍胎,跟皇帝處理朝政有何關系?”
朝政又不是皇後娘娘在負責……
謝長亭淡淡道:“懷了龍胎的女子嬌貴,也多愁善感,需要随時有人陪在身旁——自然,這個陪在身旁的人不可能是别人,一定要是她心愛的夫君,所以……”
接下來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誰還不明白?
頤修額上齊刷刷降下三條黑線。
多愁善感,說的是蘇末嗎?
怎麽愈聽就愈覺得詭異呢?
所以,懷了身子的蘇末身子嬌貴,需要人陪,至于沒懷上龍胎的頤修,就活該他倒黴忙到死呗。
輕輕歎了口氣,正打斷繼續篩選奏折,卻聽謝長亭嗓音平和道:“頤修,主人十一年殚精竭慮謀劃這天下,最終的目的隻爲減少兵馬傷亡,也是想将戰争帶給各國百姓的傷害減到最低,若然不是如此,以他的能力,不可能需要十一年的時間。隻是,雖然最後的目的達到了,但你該知道,主人畢竟不是神,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精力與體力的透支,對身體的傷害大到無法想象——所以,你該明白,就算不是因爲皇後娘娘,主人現在也需要休息——至少三年時間。”
頤修聞言,垂下眼,沉默了良久,才道:“這才是你心甘情願代理朝政的真正原因。”
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笃定的語氣。
“主人的江山終歸還是主人的。”謝長亭沒否認,淡然的語調裏隐含的是千年不變的執着與堅定,“這個江山,天下誰也替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