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柔魅的嗓音來自六角涼亭之中的長椅上的蘇末,一身淡藍色寬松輕便的及膝長裙,如瀑般柔順中帶着點栗色的發絲自然垂下,頭上無任何飾物,看起來毫無華貴之感。
然而,就是這般随意的一身穿着打扮,配上極端無害的懶怠神色,卻依舊無損她身上長久磨砺出來的鋒芒懾人之氣。
今天又是一個晴朗明媚的好天氣,一連在未央宮待了這麽多天沒出門,雖掩不住情意容容,也不免有些無聊。
況且,每天不是躺着就是躺着,對孕婦也不是一件好事,是該做些合理的運動的,更該經常出來走動走動,曬曬太陽。
這裏是禦花園,蘇末第一次真正踏進這裏賞花。
說是賞花,倒不如說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來得準确些。
百年古木藤蘿,花木扶疏,假山嶙峋,即便現在已是入秋時節,眼前依舊一片花海美景,各種花卉争相開放,紫色的牡丹雍容華貴,豔壓群芳,紅色的芍藥豔麗妩媚,無瑕的白山茶,氣質高雅的紅梅……
各種馥郁的芬芳入鼻,讓人霎時覺得心神甯靜,全身舒暢。
一身雪衣的蒼昊,坐在大理石桌旁,自己擺好了棋局,似乎是在下棋,又像在撥弄陣法,如畫的眉目沉靜如雪。
聞蘇末所言,他似是沉吟了一會兒,随即慢悠悠地笑道:“不知末兒有何想法?”
“我?”蘇末勾唇一下,魅惑衆生,“我現在弱質女流一枚,能有什麽想法?”
蒼昊輕挑唇角,斜睨了一眼神情悠閑自在的某人,精神看起來似乎非常不錯,暗忖果然應該出來走走,整日悶在宮裏,一點精神氣都沒有了。
“能讓末兒自稱弱質女流,今兒個,這太陽似乎……”擡頭看了一眼,紅彤彤的太陽在正東方向,雖是晨光,也有些刺眼,蒼昊眯眼淺笑,“似乎并沒有從西邊出來。這樣看來,倒是有些不大尋常。”
蘇末幾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連連瞅了他好幾眼,良久,才把視線移開,回到眼前似錦繁花上,“不能動武,還不能劇烈運動,連走路都不可以跨開步伐,典型一個輕移蓮步的大家閨秀,這難道還不算是弱質女流?”
“大家閨秀?”蒼昊悠悠淺笑,“古人雲,立如芍藥,坐如牡丹,行如百合的美人,才真正稱得上是大家閨秀……”
轉頭看了一眼身姿慵懶仿若無骨的某人,蒼昊緩緩道:“與氣質出衆的大家閨秀一比,末兒似乎還有點差距。”
蘇末不以爲然地漫聲道:“在本姑娘看來,大家閨秀的言外之意就是一樁木頭杵在人前,空有美貌和禮儀,卻無半點人氣,也隻有那些沙豬主義的男人,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
“殺豬主義?”蒼昊面露疑惑,“何解?”
“無解。”蘇末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很幹脆地道。
蒼昊輕笑了一記,慢慢起身坐到她身邊去,将她輕輕攬在懷裏,“可覺得有什麽不适的症狀?”
蘇末慢慢搖頭,“今天還好,都很乖。”
“寶寶很乖可不是什麽好事。”另一個清朗的聲音蓦然加入進來,蘇末輕輕歎了口氣,“又要診脈?楚寒,躲到禦花園居然也能被你找到?你是不是裝了一副狗鼻子?”
平日裏從來不遊園賞花的人,這是第一次踏進這裏,并且,除了南風、南雲和梅韻,其他根本沒有人知道。
楚寒手裏空無一物,隻一個人從長廊上慢慢行走過來,神情同樣悠閑自在,聽蘇末言語,笑道:“屬下可是神醫,就算封了他們的嘴,他們也斷然不敢拿皇後娘娘尊貴的玉體不當回事,所以,這連嚴刑逼供的過程都省了,配合得十分心甘情願。”
蘇末哼了一聲。
走進涼亭裏,楚寒駕輕就熟地屈膝蹲跪在蘇末身前,手指搭上蘇末伸出來的玉腕,邊把脈邊淡淡笑着說道:“這小主子将來可是要繼承大統的,太乖巧了,之于儲君來說,可不是一件太值得高興的事。”
“誰規定,這兩個胚胎将來就一定能繼承大統的?”蘇末懶懶睨他一眼,“若他們資質愚鈍,或者對皇位不感興趣呢?”
“怎麽可能?”楚寒愣了一下,随即不以爲然地反駁,“主人與皇後娘娘的孩子,怎麽可能資質愚鈍?隻怕不是又出一個仙童下凡。至于說對皇位不感興趣……這一點,屬下倒确實是不敢多言,但主子起初對皇位不是也不感什麽興趣嗎?隻當做一場遊戲,不是也玩得遊刃有餘?這天下江山還不是手到擒來?”
頓了頓,楚寒又道:“況且,這興趣也是可以自小培養的,隻要方式得當,什麽事皆有可能改變。”
“我卻不這麽看。”蘇末不緊不慢地道,“楚寒,若到時候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你完全可以以此理由建議你家主子重納妃嫔,以确保江山後繼有人。”
“皇後娘娘還是開恩饒命吧。”楚寒心裏沒好氣,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分毫,忙喊冤叫屈,“屬下若敢有此想法,倒是正好給了末主子滅屬下的機會了,再說,屬下一介無權無勢的小大夫,哪有資格議論朝堂後宮之事?末主子還是不要試探屬下的忠心了。”
完診脈,一切正常。
楚寒站起身,撇撇嘴忍不住說道:“皇後娘娘醋意濃烈,正大光明地阻止皇上納妃選秀,現在宮裏無人不知,可沒人敢輕易觸末主子逆鱗。”
“是嗎?”蘇末懶懶地撩撩頭發,“原來已經這麽出名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裝吧。
“末主子脈象正常,小主子健康得很。沒什麽事,屬下便告退了。”
說罷,也不帶蘇末發話,朝蒼昊躬身行了一禮,轉身下了涼亭。
蘇末見狀挑眉,“呦,膽子也見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