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落地,蘇末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了聲。
區區一個司空晟,需要堂堂羽林軍統領子聿、琅州白虎蘇将軍,以及玄武将軍墨離三人聯手才能招架?
這一定是她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
這般想着,蘇末懶洋洋地斜睨了一眼三人,對于蘇澈倒沒什麽成見,不過子聿和墨離二人……哼,最好能一日三餐看到他們吃癟,才可稱之爲享受。
尤其是子聿,鐵面無情的子大統領,除了蒼昊,他可是誰的賬都不買呢——即便是她蘇末。
果然,子聿頭垂得更低了些,也不辯解,隻低聲道:“屬下知罪。”
他是羽林軍統領,執行巡邏與處理突發狀況是他的職責,但墨離和蘇澈爲何也與他一起,就是一個需要解釋的問題了。
若他稍稍辯解兩句,就直接可以推卸了責任,讓墨離和蘇澈自己解釋就好。
但莫說隻是這點小事,子聿的性格已經決定了,哪怕是可以讓他揭下一層皮的大事,他也斷然不會替自己辯解半句。
充其量,把前因後果解釋一遍也就算了。
況且,蘇末心知肚明,這三人此刻正心虛呢。
夜涼如水,更深露重。
萬點星光照得鍾粹宮裏裏外外亮如白晝,此刻心情還算不錯的蘇末,一雙星眸泛着黑玉一般瑩潤的光澤,淡淡注視殿上幾人。
“蘇将軍府上已經有了一個公主,雖說離成親還差一步,但雲陽可不是一個會橫刀奪愛的丫頭,尤其無憂還是雲陽的姐姐……”蘇末神色淡定地看着蘇澈,“蘇将軍,本姑娘如果記得沒錯,蒼昊命你來帝都是參加雲陽的生辰宴的,卻不知,這些日子你整日不見蹤影,是跑去做什麽了?”
“屬下去了軍營……”
蘇末勾唇,“蘇将軍是要與墨離交換練兵心得嗎?”
“……”蘇澈垂眼,靜靜望着身前玄色的宮磚地面,再一次面對這個女子毫不掩飾的不輸于男子的霸道與犀利,他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實——父親說的沒錯,這個女子,他的确駕馭不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或許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世上有一個如此特别、如此出衆、也是如此傲世群倫的女子,則必然需要一個比她更強勢卻能同時擁有無限包容心能縱容她肆無忌憚的男子。
自然,縱容的同時,亦擁有約束她我行我素的行爲的能力。
唯有如此,這個天下才不至于天翻地覆,生靈塗炭……
因心裏突生的想法,蘇澈凜然一驚。
生靈塗炭?
他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四個字?
“蘇澈?”蘇末蹙眉,“你在走神兒?”
在蘇末問話時居然還能光明正大走神兒的人,迄今爲止,他絕對是第一個。
值得敬佩。
“臣知罪。”蘇澈壓下心底莫名升起的異樣感覺,微微擡起頭,心情是這些天來從未有過的輕松,“方才姑娘提到五公主……臣鬥膽,欲請求主上賜婚。”
蘇末頗覺意外地挑了下眉,顯然沒料到他會在這當兒再度提出賜婚的請求。不過,觀他面色,顯然是想通了某些事,走出了心裏的結,而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
蒼昊聞言,亦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緩緩啜飲着手裏冷熱适宜的茶,并沒說話。
蘇末嘴角淡勾,“無憂雖說并不十分重視門第,但受不受寵,也畢竟是堂堂公主之尊。蘇澈,你想娶她可以,但是以後的路你可得仔隻細思慮清楚了,不管無憂怎麽想,便是本姑娘這裏,也是斷然不會允許你三妻四妾的——終其一生,不論發生何事,你隻可以有這一個妻子。”
此言一出,所造成的效果立竿見影。
頤修不敢相信地與月蕭對視一眼,後者溫潤如玉的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
蘇末此人,不但本事高過世上大多男子,讓人郁悶,便是這專門挑戰世俗禮制的叛逆性子,也同樣讓人覺得無可奈何。
若不是沒有那麽大膽子,頤修倒真想問她一問,人家娶不娶三妻四妾跟你有一兩銀子的關系嗎?
被世家貴女奉若至寶的女則,女誡之類書籍,她究竟有沒有讀過?
但就是因爲沒有那麽大膽子,所以這些話,他也就隻敢在心裏想想而已。
蘇澈語調沉穩地道:“蘇家祖上傳下的家規,蘇家子孫一生隻可娶一個妻子,并且終生不得納妾,蘇澈既爲蘇氏後人,自然不敢悖逆了祖宗的規矩。”
這一點,蘇末是知道的,當初在蘇夫人壽宴之上,蘇言與蘇夫人便是以此理由拒絕了南越的寶琴公主,蘇澈更是決絕言道:無人有資格教他破壞祖上留下來的規矩。
不過彼時,她倒是猜想這或許是蘇澈拒絕南越公主的借口,原來卻是真的。
蘇澈此人,這世上知道他的人,沒有人會懷疑他說出口的話隐含多少分量。
一言九鼎,從不打诳語,琅州蘇澈天下聞名。
“既是如此,本姑娘便也不再多言。”蘇末擡手淡笑,“你自可站到一邊去,但是,沒參加雲陽的宴會,對主上的話陽奉陰違,你已經是戴罪之身了。雲陽的禮物,不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臣今日在宮外玉器行買了一塊玉舞人佩。”蘇澈道,“方才在殿外,已經送與公主了。”
蘇澈初來乍到,對雲陽并不熟,況且性格所緻,他從來沒嘗試過去揣測女子喜好。
十六公主的生辰,他是客人,縱使再不解風情,禮物也肯定是要有的。帝都最貴的玉器行裏,琳琅滿目的寶玉他逐個看了個遍,最後選擇大多女孩子應該都不會讨厭的玉舞人佩。
蘇末凝眉聽了一會兒,沒聽到外面有動靜,便道:“煙火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是。公主殿下與三位姑娘已經回鳳陽宮了。”
蘇末點頭,目光從他身上移過,落到了墨離和子聿身上。
這三人是一道來的,既然蘇澈已經挑好了禮物送上,那其他二人定然不會空着手進宮來。
至于各自都送了什麽,蘇末也沒興趣去問,橫豎這兩人,也不是熱衷于此的風流雅士,大概花點銀子了了事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