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河見狀,慢慢走到他身後,漂亮有力的十指搭上蒼昊兩邊鬓角,細細地按摩,心裏忍不住又将謝長亭咒罵了一遍,明知主子身體剛剛恢複,還磨着下了三天的棋不讓休息,真不知他是不是居心叵測?
“皇上。”慕梅君略略擡起頭,觸目所及,心裏因天子絕色的姿容而震撼,神色間恭敬卻沒有畏縮,帶着清淺而堅定的色澤,她定了定神,語氣緩慢卻直接了當地道:“民女性子烈,甯爲玉碎不爲瓦全,進宮與三千佳麗一同服侍皇上,每日争那一點夢幻泡影般的寵愛,對民女來說無異于籠中囚鳥。民女也不願繼續蹉跎青春,隻爲等着天子三年一次的選秀大典……來此之前,民女是抱着孤注一擲的心态,因爲皇上身份尊貴,容不得冒犯。此時此刻,民女卻覺得,皇上不僅是身份尊貴,隻這一副天人之姿,民女此生已然高攀不得,因此,還望皇上開恩,能允了民女所求。”
一番不卑不亢的話說完,慕梅君微微垂下眼睑,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等待天子發話,或者雷霆震怒。
蒼昊聞言卻沒有說話,舒河悄悄觑了一眼蘇末面無表情的面容,笑眯眯地道:“末主子覺得如何?”
“本姑娘沒覺得如何。”蘇末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瞪了蒼昊一眼,因爲他漫不經心的态度而稍稍有些惱火,人家姑娘都找上門請求不要入宮了,他卻還是這麽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真不知道他這是要怎麽個意思?
愛情能使人盲目,也能輕易吞掉一個人的理智——
已有無數的事實證明,如何冷靜的女子,一旦陷入情感之中,不僅是眼睛不好使,連帶的,腦子也秀逗了。
蘇末心裏其實比誰都明白,選秀是各國皇室祖先傳下來的規矩,而蒼昊,不過是沒有言明廢除而已。
況且,對于沒放在心上的事,蒼昊一直都是這種漫不經心的态度,而且方才一直都是自己自說自話,蒼昊連眉眼都沒有擡上一下,蘇末心裏此刻倒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生的什麽氣?
這麽一想,她稍稍冷靜了下來,看着眼前這個勇氣可嘉的女子,淡淡笑道,“慕姑娘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慕梅君顯然有些意外對方的敏銳,靜了片刻,才表情沉靜地如實回道:“民女确實已經有了心上人,但此前一直恪守禮儀,謹守男女本分,從不曾有過越矩之處,還望女王殿下明查。”
“不必明查,你們有沒有過越矩之舉,本姑娘并不關心。”蘇末淡淡一笑,随即略微蹙了下眉,“别叫我女王,真難聽。”
“……”慕梅君沒說話,心裏卻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總覺得這個被封了攝政女王的女子,似乎并不如曆來皇室中的掌權女子一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視人命如草芥。
而且,大着肚子的攝政女王,直呼皇上名諱,言語之中不帶絲毫面對天子該有的畏懼與恭敬,反而是眼底,總是掩不住深濃刻骨的情意。
這是一個陷入情網中的女子,慕梅君無比确定。
而蘇末,也剛剛發現,帝都腳下的女子,似乎也并不全然是如白蝶、李蘭馨和司空素雅那般讓人厭惡的膚淺女子,眼前的慕梅君,是一個讓人讨厭不起來的睿智姑娘。
蘇末淡淡笑道:“我可否知道,能讓慕姑娘傾心的,是一個什麽樣的男子?”
此話一出,任是從容自若的慕梅君,心裏也不免咯噔一下,雙手瞬間下意識地握緊。
蘇末将她的表情看在眼裏,略做思索之後,淡淡道:“慕姑娘有難言之隐?”
能讓這個面對天子都毫無懼色的姑娘顧忌不敢言的事……
蘇末覺得好奇,難道這姑娘心裏喜歡的那個人,是她或者蒼昊的仇敵不成?
蘇末有些無聊地想着,就算是仇敵,她與蒼昊也還沒小氣到不讓人談情說愛的地步——況且,這世上,誰有資格讓蒼昊和蘇末視爲仇敵?
慕梅君遲疑了片刻,定了下心神,方要開口——
“慕姑娘起身坐吧。”蘇末淡淡道,“若真有難言之隐,本姑娘不勉強就是。”
“不是。”慕梅君擡眼,緩緩搖頭,“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民女雖不是君子,今日既已求了,便沒有什麽難言之隐。”
頓了頓,她低聲道:“民女心中所愛之人,是目前遠在滄州的……鳳王。”
此言一出,舒河手上動作忽然頓住,頤修表情微凝,月蕭與十四對視一眼,四人一瞬間把目光投向了蒼昊和蘇末。
鳳王……
領十萬精兵鎮守滄州抵禦瀾國最後卻并未參與戰争的蒼鳳栖,幾乎要被他們忘記了。
舒河一人拿下了瀾國與穆國,現天下歸一之勢已定,各國兵馬基本安置妥當,有紫衣騎與舒河手下的烈風騎在,任何一國都不再有反抗之力。
所以,滄州有沒有鳳王,都已無關緊要。
隻是,既提到了他,舒河與頤修心裏同時在想,這個人究竟該如何安置?
“姑娘好膽識。”蘇末輕輕揚起唇角,真心贊了一句,“在朝廷情勢尚未摸清的情況之下,便是連那些昔日鳳王之下的肱骨之臣,大概也沒幾個敢輕易與鳳王沾上關系,姑娘一介小女子,倒是無所畏懼。”
“女王殿下謬贊了。”慕梅君淡笑道,“梅君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于朝政社稷一竅不通,于鳳王也不過兩面之緣。隻是,‘情’之一字向來身不由己,心亂了便是亂了,越是抑制,便愈發讓人心裏難安。”
“兩面之緣?”蘇末面露興味之色,“姑娘倒是性情中人,對一個隻見過兩次的男子就敢斷言心亂,想必亦是敢愛敢恨的性格。”
慕梅君道:“民女慚愧。”
蘇末道:“鳳王見過你嗎?”
“民女不敢确定。”慕梅君搖頭,“民女第一次見到鳳王,還是在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