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落擡起頭,沒說話,以眼神示意他繼續。
蒼雲慕接着道:“屬下派人去查了,司空明淵身邊有個叫金貴的貼身小厮,四天前恰好在城裏一家藥鋪子裏買了砒霜回去,據說是因爲屋子裏發現了耗子。”
“今早屬下帶人去了司空府,說明了前因後果,欲提審司空明淵,卻被前宰相大人司空晟拒絕了。”
司空烈靜靜聽着,待他說完,才慢慢擡起頭,“爲何拒絕?”
“司空晟斷然否認了嫡長孫殺人的可能,他說除非陛下親下聖旨,否則任何人無權搜查司空府,也無權去司空府拿人。”
“陛下如今不在帝都,難不成這案子就不查了?”司空落微微冷笑,“大理寺辦案,還需陛下親下聖旨,本官倒是第一次聽說——這是他宰相府定的規矩?”
蒼雲慕淡淡提醒道:“是前宰相府,大人。”
“對。”司空落點頭,“本官記得,朝廷命官告老還鄉時,是需要交還府邸的,除非陛下格外恩寵,另外将府邸賞賜于他……可這宰相已經卸任了兩年,陛下也并未有特别的旨意,他卻占着府邸不走,是想告老,卻不還鄉?”
“這……”蒼雲慕沉吟了下,“屬下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司空府這些年在帝都培植的勢力似乎不小,司空晟爲相期間一手提拔的學生遍布各州,四品知府到九品縣令,各處都有他扶植的官員,幾乎可以與李悠然相比,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
“司空府的勢力如何,本官比你清楚。”司空落面無表情地将手上的卷宗丢在案上,“縱他曾是權傾一時的丞相,卸任了便也隻是普通庶民,妄想以草民之身掌丞相之權,隻怕他是打錯了算盤。”
蒼雲慕聞言,心裏對司空落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測,卻并沒有多加思索。
司空落與司空府是否有關系,或者有什麽關系,與這案子并無多大關聯,除非他包庇兇手,阻撓手下辦案——但蒼雲慕很清楚,他家大人不可能這麽做。
“這個案子牽涉到司空明淵,是否可以強制性帶人去司空府拿人?”
“這個問題你來問我?”司空落挑眉,“殿試第二名的探花,對我蒼月律法應該知之甚詳才對。任何人不得阻撓大理寺辦案,即便是朝廷命官亦如此。幹擾審案之人,不管他是誰,一同緝捕入大理寺說話。”
頓了頓,“不過,這個案子或許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真相究竟如何,你還需細查。”
蒼雲慕凝眉,“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的意思?”司空落哼了聲,對他說話并不客氣,“若什麽事都來請教本官,大理寺要你做什麽?”
蒼雲慕一窒。
司空落淡淡道:“司空府二十多年來嫡庶争鬥激烈,幾乎已成死敵,司空晟偏愛嫡長孫,但他的兒子,卻厭惡自己的嫡妻偏愛七姨娘,連帶的,也厭惡嫡子而最器重七姨娘所生的六子。”
大家族裏嫡庶争鬥并不比皇族遜色,陰謀詭計随處都在,爲了權力地位,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親情什麽的,早已淪爲道德的陪葬品了。
蒼雲慕聽罷神色微凝,抱拳垂首道:“多謝大人提點,卑職先告退了。”
司空落點頭。
出了大理寺,蒼雲慕又去了一趟軍營,跟子聿拿了令牌,可在必要時刻調羽林軍包圍司空府。
曾經貴爲丞相,司空晟暗中培養的勢力不容小觑,府裏至今還豢養着死士無數,若他們仍然拒絕配合,僅憑大理寺的差役,顯然奈何不了他們。
有了羽林軍壓陣,司空晟這一次顯然明白,若再繼續頑抗必然讨不了好,于是他便命人請蒼雲慕入了府内大廳看茶,又将嫡長孫司空明淵也叫了出來,便在廳上問起了案。
司空明淵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長相不俗,看起來也頗有富家貴公子的氣質,隻是眼底隐藏不住高人一等的傲氣,以及被牽扯進了命案裏的不悅。
蒼雲慕說明了前因後果,淡淡道:“事發前當天下午,是因爲你的生辰,所以請了‘紅粉佳人’裏的芳華姑娘來爲你輕舞一曲?”
“沒錯。”司空明淵語氣淡淡,并不否認,廳上小人全部被遣了出去,他姿态優雅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卻并不飲用,隻是緩緩以杯蓋輕刮着杯沿,“一曲舞完,芳華還陪着本公子小酌了會兒。”
蒼雲慕道:“隻有你跟她二人?”
“還有本公子身邊的茶童,與芳華的貼身侍女。”
“他們各叫什麽名字?”
司空明淵瞥了他一眼,“本公子身邊的茶童隻有一個,叫小金貴,至于芳華身邊的那個侍女,本公子沒問,但聽芳華一直喚她柳兒,你去紅粉佳人裏随便問誰,大概沒有人會不知道。”
蒼雲慕聞言,定定看了他好大一會兒,心裏倒是沒有因爲他的口氣而覺得不悅,隻是覺得頗爲稀奇——或許是他少見多怪了,大理寺公堂上審案,不管無辜不無辜,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不慎丢了性命?倒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被審問時還敢如此擺譜。
難道隻是因爲他的祖父曾貴爲丞相,他就如此有恃無恐?
或者,是因爲沒有殺人,所有才無所畏懼?
蒼雲慕尚不能确定。
“說到你那個叫金貴的茶童,在下想問問,他是否曾在四天前去了城裏一家名叫‘天元’的要藥鋪子裏買過砒霜?”
司空明淵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麽,此前不是說芳華是被人勒死的嗎?這才多久,又變成是什麽砒霜毒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