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子之尊有名無實,卻畢竟是皇室血脈,該如何處置,當由主子親自定奪。
子聿沉默地盯着禦案一角,微抿着嘴角不語。
他心裏所想到的,卻遠不僅如此。
幾位皇子是否牽涉到了命案之中,其實很容易查清楚,他心裏在意的,卻是已經辭了官的前丞相。
辭了官卻并沒有隐退,反而在帝都紮了根的老丞相,勢力顯然比表面上世人看到的還要深得多。
子聿眸色深沉,表情隐隐流露出些許難測的冷然,略微想了想,他掏出懷裏一方玄木令牌,丢給蒼雲慕,淡漠道:“拿我的令牌去,讓仵作驗屍,務必查個水落石出——任何人膽敢阻攔,按妨礙衙門辦案的罪名逮捕。”
蒼雲慕接過令牌,松了口氣,恭聲應下,“是。”
有羽林軍統領的令牌在,就是權霸帝都,若要阻撓辦案,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應罷,蒼雲慕行禮告退。
舉起案上已經冷卻的茶水一飲而盡,子聿淡淡道:“我去城外軍營。”
“木頭。”頤修皺眉,“确切的結果還未出來……”
“欺上瞞下,擅離軍營,已經是犯了軍法。”子聿冷冷瞥了他一眼,“若是真犯了殺人罪,誰也救不了他們。”
頤修聞言,瞬間無言以對。
“做好你自己的事。”撂下這麽一句話,子聿轉身便離開了禦書房,獨留頤修一人皺着眉頭陷入糾結狀态。
出門行過一條複道,子聿先回了雲台殿,這段時間他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留在宮裏時,除非忙到不可開交,否則必會準時回雲台殿與雲惜一起午飯或者晚飯。而如果需要再離宮外出,一般趕不回來用午飯,他也必會提前告知雲惜一聲。
雖不會柔情蜜意,他卻做到了夫妻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巳時,蒼雲惜與瀾國落霞公主剛從淑太妃的宮裏回來,離午膳時間還有個把時辰,雲惜已經在自己宮裏等待子聿回來用飯了。
“皇姐!”一聲清脆的叫喚,一襲月白色宮裝的雲陽自殿外蹦了進來,剛自太陽底下回來的小家夥被曬得臉色紅彤彤,香汗淋漓。
蒼雲惜擡頭一看,柔聲笑道:“楚大夫送你回來的?”
“沒。”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端起來咕噜咕噜幾口下肚,蒼雲陽豪邁地以袖子一抹嘴邊,撚起一塊糕點丢進嘴裏,吃得滿口生香,“師傅在太醫院,我自己回來的。皇姐,你方才去太妃那兒了?”
“嗯。”蒼雲惜輕應了一聲,“坐下來歇一會兒,等我泡茶給你喝。”
“不要不要。”蒼雲陽皺着鼻子,連聲拒絕,“天太熱了,喝涼茶還能降暑,那熱乎乎的茶,我可喝不下。”
蒼雲惜失笑,“靜下心來,就不會太熱。”
“嘻嘻,我可沒有皇姐那麽好的定力。”蒼雲陽一臉促狹的表情,“子統領可就喜歡皇姐這樣的。”
“雲陽!”蒼雲惜臉色臊紅。
“好了,知道皇姐害羞,我不說了就是了。”說到這裏,雲陽突然歎了口氣,“好想九哥,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是她的生辰呢。
九哥說好了回宮之後幫她辦一場生辰宴的,這都走了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
蒼雲惜見她神情落寞,不由安慰道:“你不要着急,陛下答應你的事,總歸不會食言的。江山大業,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肯定需要時間的是不是?”
蒼雲陽沒說話,肘部支在桌上,拖着腮,不知在想些什麽。
“方才太妃娘娘也有提到過雲王,似乎雲王有來過信,天下歸一之期就在眼前,這兩日頤修大人已經開始忙着起草江山統一與改國号的诏書了。”
天下歸一?
蒼雲陽環視四周,道:“皇姐,落霞公主呢?剛才你們不是一道去了太妃宮裏?”
“回她自己住處了。”蒼雲惜看她一眼,“你找她有事?”
“我找她能有什麽事?”雲陽撇了撇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隻是好幾天沒有見到她了,有點小小的擔心……”
擔心?
蒼雲惜愣了一下,才似蓦然想起了什麽。
落霞是瀾國公主,雖當初通過士子會考進宮來時懷抱的目的并不單純,但畢竟也沒存着什麽壞心思,而且一切都是她那個草包無能的太子皇兄與皇帝父親的主意,與她自己本身倒沒有太大關系。
但現在,瀾國滅亡了。
男人們在外征戰,深居内宮的女子對家國大事雖不曾刻意關注,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瀾國皇帝與太子被處死一事,隻要稍稍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沒有人會對這件事刻意隐瞞。
那麽,落霞公主必然是知道了。
“她……”蒼雲惜略微回想了下,“方才似乎并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情緒。”
“是嗎?”雲陽蹙眉咕哝了聲,“幸好她的父皇、皇兄不是什麽好東西,與她感情也不是很深,否則真怕她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
就像幾個月前江山易主之時,突然得知皇帝原來是假的,而她父皇原來早已死了十幾年時,她除了不敢置信之外,同樣沒什麽太大感覺一樣。
蒼雲惜無奈地道:“傻丫頭,就算感情不好,那畢竟也是她的親人,傷心難過是在所難免的。”
“算了,不提她了。”蒼雲陽情緒有些低落,略略擡眼看着雲惜,“皇姐,子統領這段時間怎麽樣?對你好不好?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成親呀?”
剛踏進門便聽到這樣一番問話,縱使沉穩如子聿,也不禁稍稍靜了一下,他顯然沒料到原來雲陽公主除了性子狂野不羁,還有八婆的特質。
“聿?”蒼雲惜一擡眼看見子聿,不由意外,忙起身迎上去,“今天回來得這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