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的日子過得久了,大概早已忘記自己姓什麽了,整日無病呻吟,亂七八糟的心思倒是不少!若真這麽無聊,不如本王在帝都專門僻出一處宮殿,拜你做國師如何?”
國師?蘇末一愣,随即嘴角一抽。
未蔔先知,裝神弄鬼的國師……
原來,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蒼昊,氣怒時也是會罵人的。
蘇末斂眸輕歎。
“主子息怒。”溫雅涼潤,不帶絲毫火氣,這是月蕭的聲音,“舒桐也不是聖人,難免會犯些尋常人都會犯的錯。隻是,經此一次,料想不會再犯第二次了。”
蒼昊沒說話,蘇末不緊不慢地啜着茶,須臾,裏面淡淡傳來蒼昊清雅的嗓音,“末兒,聽夠了就進來。”
蘇末嘴角含笑,懶洋洋地舉步朝着角落處那扇緊閉着的門走去。
剛要伸手開門,一陣輕微的聲響鑽入耳膜,看起來與朱漆木門無異實則卻是純精鋼石打造的兩扇門向兩邊自動開啓。
蘇末輕輕環胸,擡眼往前看去,一瞬間怔了怔,眼底一道驚豔之色一閃而逝。
這是一間密室,裏面的陳設簡單得可以一目了然。
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正前方牆上懸挂着的一副畫像——一幅很奇特的神仙眷侶圖。
畫像中一身深紫色披風戰甲的中年男子,腰間佩着一柄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長劍,五官俊美,輪廓深邃,體魄瘦削卻強健。男子視線望向穹蒼之外,眼神中散發濃烈的狂傲之氣與征服天下的霸氣。
而與他背靠背站立的女子,五官精美到極緻,身形修長,四肢勁瘦勻稱,身上着一襲純淨的天蠶絲水雲袖長袍,腰間一挑極細的冰蠶腰帶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眉目流轉之間,仿佛宇宙之大浩瀚蒼穹盡皆不放在眼底的漫然與慵色,水蜜桃一般晶瑩欲滴的唇邊,自然揚起一個淡嘲的弧度。
而真正讓蘇末久久移不開視線的是,她的頭發,居然是最尊貴的紫色。
乍一看之下,這個女子與漫畫裏的美少女竟也有着幾分相似之處。
饒是蘇末,此時也看得幾乎入了神。
“這幅畫,是出自你的手?”
轉過頭,看着負手站在畫像前方的蒼昊,蘇末淡淡笑問。
蒼昊眸光淡然朝牆上一掃,點頭:“以前無聊時的随性之筆。”
無聊時的随性之筆?
蘇末輕輕撇了撇嘴,這幅畫要是放在現代,莫說畫工與要價如何,便隻是其間的研究價值,也足夠那些專家廢寝忘食不顧一切拿命去換了。
不用想也知道這畫中二人的身份,蘇末一陣驚豔之後,便也收回了心神,不再去多想這些目前來說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的事。
除了這幅畫像,空蕩蕩的雪白牆壁上别無他物,而靠着牆角方向,則擺放着一張黃梨木長桌。
曾經,這裏是月蕭最長待的地方,每次他情緒失控被蒼昊罰面壁思過時,幾乎一待就是至少數個時辰,沒有水,也沒有食物,隻有他自己一人,對着自己最親的人的牌位。
眸光微轉,長桌上空空一片,所有曾經被放在這裏的東西早已經另放他處。
蘇末淡淡挑了挑眉,“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大事,爲何選了這麽一處隐秘之地?”
“末主子恕罪,是蕭的意思。”月蕭笑容淺淺,卻帶着說不出口的複雜意味,“今日是月蕭二十八歲生辰,而此處,是母妃與娘親曾經所待之地。蕭今日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在這間密室裏達成所願,明日再去祠堂裏于母親面前問安請罪。”
明知不可爲而爲,是爲不孝。
“哦?”蘇末揚眉,“你的心願是什麽?”
“月蕭現在心裏分外平靜,以往被仇恨填滿的心懷如今也沉澱已久。隻是,十一年來,每日所思所想,除了報仇,便隻有一事。”月蕭半垂着眼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句句溫潤,語氣雖但,語意卻堅定,他微微擡頭,以一種執着虔誠的姿态注視着蘇末與蒼昊,“月蕭想與舒桐在一起,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有生之年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最終,沒有任何猶豫,他還是把心裏的話,一字不落,原原本本表達了個清楚。
一旁的舒桐聞言心裏一震,卻靜靜地垂首沒有吭聲。
月蕭道:“蕭請求主人賜婚。”
賜婚?蘇末挑眉,“月蕭,你還想明媒正娶?”
月蕭微微一笑,“屬下嫁過去也同樣可以,蕭并不在意形式。”
這玩得是否有點大了?
蘇末暗暗吃驚于月蕭的膽量,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蒼昊,卻見蒼昊依舊負手立于密室裏唯一的一扇巴掌大小窗子前,對月蕭之言,仿若未聞。
蘇末收回視線,輕輕睨了月蕭一眼,轉眸看向一旁挺直脊背靜靜跪立的舒桐,淡淡道:“舒桐,舒河有你這樣一個兄長,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不僅之于舒河,甚至墨離也一樣。
舒桐沒有擡頭,聞言靜默了片刻,緩緩低聲道:“屬下慚愧。”
“舒桐。”蘇末看着他,淡笑,“往事如煙,堅忍如你,大概早已看淡。隻是過往的不幸造成的傷口無法完全愈合。這輩子,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一偉大任務,你隻能交給舒河來做——自然,說一番話,本姑娘并沒有任何折辱你的意思。”
“舒桐明白。”
若不明白,他又怎會始終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有關前陣子你心思叢生、焦慮不安的症狀,以及擅自做主之事,已經過去時間不短了,罰也罰過,罪也請過了,這件事到今日爲止,便算揭過去了。”蘇末擡腳悠然走到蒼昊身旁,看着眼前兩人,“對于月蕭來說,今日所請是人生大事,奏明母親無可厚非。而對于你,一切事情皆有選擇的權利。這種事,本就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才美好——世人皆知,強扭的瓜不甜。”
舒桐表情有些震動。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顯然沒料到,蘇末對待這種事,居然會是這樣一副淡然不驚的态度,仿佛早已見怪不怪。
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