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觸及床上還在沉睡中的齊朗,居然還蓋着厚厚的一層被子。
謝長亭嘴角幾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兩名守候在旁的男子淡淡道:“煩請二位出去一下。”
那兩人顯然是認得謝長亭的,也知道自家樓主對此人很是禮讓,但碧月交待的事,他們可不敢大意,隻得抱拳道:“謝公子請見諒,樓主有令,必須寸步不離地守着他。”
莫名其妙地在别院裏中了毒,雖不緻命,但别院裏的任何人暫時都脫不了幹系,樓主甚至親自去煎藥而不敢假他人之手,這兩人哪裏還敢大意?
謝長亭淡淡看着二人:“碧月若問起,謝某一力擔着就是,二位不必擔心。”
“這……”二人面面相觑。
“出去吧……”正在此時,齊朗睜開眼,轉過頭朝他們看過來,“謝公子找我想必是有事,你們先出去。你們樓主那兒,自有他替你們擔待,還擔心什麽?”
兩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出去了。
不過,心裏卻想着應該通知樓主一聲,否則萬一出了事,就算有這謝長亭與齊朗說話,他們可也擔不起這失職之罪。
齊朗臉色看起來一點也沒見好,紅紅的,熱氣迷蒙了雙眼,頗有一種病體孱弱的虛态。
謝長亭負手緩緩走近床榻,眸光沉靜,細細端詳着他的臉色,好大一會兒沒說話。
齊朗拉了拉被子,對他略帶審視的眼神視而不見,語調緩慢無力地道:“你不是躺在床上養傷麽,怎麽到本公子這裏來了?是想關心一下齊朗的病情,還是找我有事?”
語調中隐隐可見幾分嘲諷,顯然并不認爲以謝長亭的性子,會真的關心他的病情。
隻怕除了蒼昊之外,任何人死在他面前,這個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感覺怎麽樣?”謝長亭對上他霧蒙蒙的雙眼,不答反問,“今晚上能好點麽?”
“吃了藥,希望能好點。”齊朗淡淡一笑,“不過,這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得看藥效。”
“對症下藥,藥到病除。”謝長亭揚了揚唇角,眸底神色未明,“柳巷的德仁堂房大夫,醫術卓絕,一般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在虎城幾乎家喻戶曉。”
“醫術卓絕……”齊朗頓了一下,輕輕喘了口氣道,“……也不代表就能治好所有的病症,何況是中毒。”
“是麽?”謝長亭神色淡然,站在床榻邊上,直視着他看起來虛弱卻隐含淡淡挑釁的雙眼,唇間的弧度幾不可察地揚了揚,“但齊公子神智看起來還算清醒,謝某想問個問題,不知可否?”
齊朗淡淡一笑,笑容顯得有點虛弱,但,也隻是有點虛弱而已:“什麽問題?你問。”
“九羅的祭司殿裏,珍藏着一部武林人士視若珍寶卻從來找尋不到的内功心法,其中有一篇裏,記載着練武之人全身九大脈門的治愈方法,一直不爲外人所得知,唯有祭司殿曆任最高大祭司才有權查看。”謝長亭語調緩慢,語氣卻笃定,似乎對此事知之甚祥,“不知謝某說的可是屬實?”
齊朗慢慢眨了下眼,定定地注視着謝長亭,須臾,緩緩扯唇一笑,笑容裏隐含淡淡涼意,“屬實。”
謝長亭慢慢點頭:“如此,大祭司閣下不否認自己曾看過那本心法?”
“沒必要否認。”齊朗聲音很輕,卻堅定,“若不是你已經确定本公子看過,此時隻怕也不會來這裏找我。”
謝長亭點頭:“的确。但若大祭司閣下堅決不承認,謝某也無可奈何。”
“我已經說了,沒必要否認。”齊朗道,“那是我的籌碼,若否認了,還怎麽談判?”
“如此甚好。”謝長亭淡淡道:“齊公子有什麽條件,不妨明言,能做到的,謝某絕不推辭。”
“條件?”齊朗狀似不解,“不知道謝公子是什麽意思?齊朗還在生病呢。”
“那麽,謝某換一種方式來問。”謝長亭微微斂了眸子,淡然不驚地道,“大祭司閣下這病體什麽時候能痊愈?所需何種解藥,隻要能找到的,謝某定然給齊公子尋了來。”
齊朗聞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唇邊的笑容一瞬間冷得蝕骨:“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送了齊朗一個稱号,叫潛水艇。”
謝長亭表情平和淡然,沒有好奇地去問潛水艇是什麽意思,也壓根不想知道爲什麽九羅祭司殿裏侍奉神靈的大祭司會被人如此稱呼。
齊朗淡淡解釋:“潛水艇是一種魚類,看起來溫順無害,呆萌可愛,實則不但兇猛,身體内還隐含劇毒。”
謝長亭淡淡道:“謝某大概能明白齊公子的意思。”
齊朗勾起唇角:“這世上,除了少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欺了我而不被還回去——不管是誰,哪怕他武功高過我,我總也有機會扳回一城,手段不論。”
不管是以前在祭司殿時不染塵埃的純淨和高貴,還是出了祭司殿之後的大大咧咧無賴相,他齊朗雖然看上去無害,卻沒有任何人能在欺了他之後安然無恙。
二十一世紀的齊朗,知道他的人從來就沒有人敢随意招惹于他。
他就是一隻有毒的潛水艇,哪怕是把他生吞入腹了,他身上的劇毒也一定能叫敵人逃不開死亡的命運。
謝長亭點頭:“你待怎樣?”
“還記得在九羅時,齊朗是怎麽說的嗎?”微微一笑,眼底卻是冷意懾人,“我那時就說了,你最好不要有用到我的那一天,齊朗說話,從來不會隻是說說而已。”
謝長亭沒說話,隻是淡然地看着他。
掀開被子,齊朗慢慢從床榻上坐起身,轉眼看着牆角的兩個燒得正旺的火盆,淡笑着對上謝長亭的眼:“你覺得這屋裏熱嗎?我卻覺得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舒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