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心下微松。
大夫也很快被請了來,蘇末淡淡瞥了一眼,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相貌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神卻分外沉穩,提着個藥箱走進來時,感受到屋子裏異常難耐的熱度,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是什麽也沒說,在碧月指示下徑直走到床榻邊上。
擱下藥箱,并沒有急着把脈,反而盯着齊朗時而潮紅時而蒼白的臉色看了一陣,詢問了幾句,諸如什麽感覺,什麽時候開始察覺不對勁,早膳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中間有沒有吃什麽其他東西……
直到一連串問題問完了,齊朗也一一答了,他才不緊不慢地執起齊朗的手腕診脈。
蘇末與碧月站在一旁,什麽也沒說,一個字也沒問,隻是安靜地等待着。
隻短短片刻時間,診脈已經結束,大夫轉頭看向碧月與蘇末二人,淡淡道:“沒什麽大礙,确實是食物中毒,待老夫開些藥,吃個三貼也就好了。”
碧月聞言,暗暗松了口氣。
蘇末淡淡道:“有勞大夫了。”
“姑娘客氣,這是老夫分内之事。”說罷,便走到一旁寫藥方去了。
蘇末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麽,隻是待他寫完藥方,卻漸漸斂了笑意。
“先生開的這藥方,與屬下方才給他服下的藥一模一樣。”碧月拿着藥方看了又看,蹙着細緻的眉,擡眼看着大夫:“這副藥一個時辰之前已經服過一次了,不見效果,反而加重了病情。”
“不可能。”大夫也不慌張,不緊不慢地收拾了藥箱,顯見對自己的醫術信心十足,“老夫也不多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此次診脈暫不收診金,若藥方無用,老夫願意負全責,倘若病人服藥之後出現什麽意外狀況,老夫則以性命相抵。”
抱着藥箱走到房門處,大夫回頭道:“老夫住在東街柳巷,那裏有一間德仁堂草藥鋪子,這虎城還沒有不認識老夫的人,所以姑娘不必懷疑,安心給他服藥即可。”
蘇末沒說話,淡淡斂眸似是若有所思。
“對了。”老大夫忽而微微一笑,“服藥期間不要給病人吃刺激性的食物,身邊最好時刻有人伺候,這樣有意外狀況發生的話,也可及時發現。”
碧月送了大夫到門外,客氣地道:“麻煩先生了。”
“公子太過客氣,老夫先告辭了。”
“先生請先留步。”
大夫客氣地笑道:“公子還有什麽問題?”
碧月道:“在下想知道,服了藥症狀若不消退,反而看起來更嚴重是什麽原因?”
“一般情況下,不會發生這種事。”大夫微微沉吟了一下,“除非服了藥,又再度中毒。”
服了藥,又再度中毒?
碧月默然想了一會兒,心頭浮上疑惑,點頭道:“多謝先生解答。”
回到屋裏,見蘇末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不由心下有些忐忑,隻稍稍遲疑了片刻,便恭聲道:“屬下會查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若真有人使壞,定嚴懲不饒。”
蘇末沒說話,視線鎖住齊朗不正常的面色,淡淡道:“先睡一覺,我讓碧月去煎藥。”
齊朗整個身體被被子遮擋,隻露出一半頭顱,和迷蒙的雙眼:“少主,我不想吃藥……”
“别耍性子。”蘇末輕斥,“難道你想一直這般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齊朗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碧月,剛剛吃了一副藥,這第二次需要在什麽時候吃?”
“正常情況下,應該間隔兩個時辰。”碧月道,“但他的情況較爲嚴重,剛剛服下的藥藥效還沒完全發揮,屬下覺得還是晚膳之前再吃比較好。然後子時服第三副藥,按照大夫的交待,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就能好些了。”
蘇末淡淡點頭:“便依你的意思。”
說罷,俯身以手背探了一下齊朗的額頭,觸手滾燙,顯然是高燒的症狀,怪不得一直覺得冷。
心知極有可能是中毒帶起來的發燒,蘇末也沒多問,隻道:“朗兒,想吃點什麽?”
“什麽也不想吃。”齊朗睜着熱氣迷蒙的眼,“少主,我想睡覺。”
蘇末轉頭看向碧月,碧月點頭:“現在睡一覺會好些,有助于藥效發揮,等一下屬下會安排兩個人進來守着。”
“既然如此,先睡吧。”蘇末轉頭看了看屋裏的兩個火盆,眼角微微一抽,“碧月,我們先出去,這屋裏,簡直堪比火山邊緣的高溫了。”
碧月沉默地點頭,跟着蘇末走出了屋子。
“你有什麽想法?”蘇末淡淡道。
“屬下不敢确定。”碧月緩緩搖頭,“這别院的手下,我很信得過,他們不會做出這麽卑劣的事情,就算是要整人,也絕對不可能在食物中下毒。至于外人投毒的可能性,則更不可能存在——首先沒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進入别院不被發現,其次若真是不軌之人,下毒也必定是劇毒,不會是這麽玩鬧性質的惡作劇,而且,隻有齊朗一人中毒也是說不過去……但此時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屬下狡辯,末主子給我一點時間,晚膳之前,屬下給末主子一個交代。”
蘇末聞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交代什麽?齊朗早飯與本姑娘一起吃的,有沒有問題我會不知道?早飯之後,曾在偏廳吃了一塊點心,當時那點心是爲你準備的,你吃得比他多得多,也沒見有什麽事。其他時候,他似乎并沒吃什麽額外的東西……至于茶水之類,有問題的可能性也是極小。”
碧月一瞬間沉默下來。
“不必查了。”蘇末舉步離開,盯着着烈陽往前院的偏廳而去,隻淡淡留下這麽一句,卻什麽解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