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面對兩難抉擇，舒河卻心知自己沒有根本選擇的餘地，他唯一能做的，隻有乖乖聽命。
蘇末既然給出了保證，他便該相信——至少，該相信下次再見面時，真的能看到主子依舊完好無損。
低眉垂首，舒河終于緩慢而恭敬地道出四個字:“舒河領命。”
舒河領命——必将親率手下百萬大軍，踏破擋在眼前的所有阻礙，爲主子拿下這天下幾十萬裏錦繡江山!
“少主，這是怎麽了？”齊朗帶着滿臉淤青與狼狽出現在蘇末廂房的門口，看着眼前這一幕，有些奇怪。
少主應該不是爲了替他出氣吧？
蘇末看了他一眼，淡淡朝舒河道:“去把碧月叫來。”
“是。”舒河起身，領命而去。
蘇末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眸色沉沉，瞬也不瞬，凝視着那年輕的驕傲的背影與太陽的光芒融爲一體，不知是哪個更耀眼，哪個更熾烈……終至他的身影完全于刺眼的太陽光芒下消失了蹤影，蘇末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舒河，這個身世坎坷的年輕男子，在與哥哥一道被救出那煉獄般的宰相府牢籠時，就注定了必将一生對蒼昊感恩在心，而作爲蒼昊曾經以最嚴厲最苛刻的手段調教出來的少年将軍，以最縱容的态度寵着的手下愛将，舒河對蒼昊的情感與忠誠，又豈會亞于任何一人？
這個男子，真正展現他的耀眼與光華的時刻，才剛剛來臨。
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齊朗表情有些嚴肅，緩緩道:“少主，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沒事。”蘇末淡淡道，“你怎麽樣？死得了死不了？”
兩人打架誰會吃虧她自然能猜得到，就算兩人身手不相上下，依舒河當時的暴怒和齊朗的心虛，誰勝誰負用腳趾頭都想得到。
情勢一面倒，被打成豬頭臉一點也不奇怪。
“呃，還死不了。”齊朗撇撇嘴，小聲咕哝了一句少主無情什麽的，然後才道:“少主，我的手表呢？”
“手表？”蘇末愣了一下，這段時間從九羅帝都到問州西山大營，從問州又到虎城，接連趕路，她幾乎快要忘了還有這檔子事，當初就是因爲那塊限量版的江詩丹頓男士腕表，她才真正确定了齊朗身在九羅……
如今，再度提到這塊手表，蘇末心頭卻産生了一絲疑惑，擡起眼看着齊朗，道:“朗兒，你來到這裏時是直接附身在了九羅大祭司身上，那塊手表，怎麽也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問題，我也很奇怪。”齊朗皺了皺眉，無法解釋其中奧妙，“我醒來的時候，手表就已經在我的手上了，而且似乎祭司殿裏的所有祭司都已經見過，因爲大祭司每次閉關祈福開始前和結束後後都是需要普通的祭司服侍沐浴的，但他們卻什麽也沒說，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也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竟是這樣麽？”蘇末微微沉吟了一下，腦子裏似乎一瞬間閃過什麽細微的東西，但消失得實在太快了，她竟絲毫也沒抓住。須臾，似是想不出什麽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便索性暫時放棄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手表我放在那件黑色皮衣的内側了，你稍等一下，我去取來給你。”
“哦。”齊朗應了一聲，乖乖站在門外也沒進去。
看着蘇末走進房裏，齊朗覺得奇怪，那個皇帝陛下呢？少主與他剛見面，你侬我侬還沒夠呢，怎麽沒看見人？
有事出去了，還是怎麽回事？
正想着，蘇末已經拿了腕表走了出來，正是那塊限量版的江詩丹頓——他二十歲生日時，收到的最珍貴的生日禮物，少主送的。
“表針還在走，但時間有些混亂，我一直沒調。”
齊朗道:“我要它不是因爲要看時間，反正已經習慣了古人怎麽看時辰，我就是想做個紀念，而且，這個表……少主，我說了你别罵我瘋狂，我發現這個表似乎有靈性，這段時間沒戴了，總覺得心裏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聞言，蘇末倒是沒罵他，隻是無語地瞅着他而已。
聽說過狗有靈性，也聽說過猴子有靈性，甚至還聽說過蛇有靈性，嗯，似乎也有人曾說過玉和水晶有了靈性，卻從沒聽誰說過一隻手表有靈性……這家夥大概不是瘋狂，而是想象力着實太豐富了。
科幻小說看多了吧？
“真的，少主，你别不信，我已經親身驗證過了……”
蘇末不理會他，眸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碧月踩着滿地花草樹木、石頭泥土的一片狼藉，匆匆趕了過來，“末主子，您找我？”
雙眼環顧了四周，沒見到蒼昊，碧月有些奇怪:“主人呢？”
主人與末主子，此時不是應該如膠似漆才對麽？
“蒼昊累了，在休息。”蘇末淡淡道，擡腳慢慢往外面走了一段，碧月跟在身後。
回頭看了看房門的方向，确定說話的聲音不會吵到蒼昊，蘇末才轉過頭看着碧月，淡淡道:“給你兩個任務。第一，今晚之前，不管你是用飛鴿傳書還是飛鷹傳書，必須把命令傳到鳳衣樓各地分舵，明日一早舒河啓程返回南越，命他們一路暗中保護，不得出絲毫差錯。”
碧月一驚:“這麽急……”
“沒有任何解釋，你遵命照辦即可。”蘇末淡然打斷他，“還有，雪月閣的兩百名殺手，不管他們此刻在做什麽，全部停下來，全程護送舒河。”
聽到這裏，齊朗已經難掩心頭訝異，驚疑不定地看了看蘇末，又轉頭看看同樣變色的碧月，直覺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碧月自然有相同的預感，但蘇末有言在先，沒有任何解釋，隻要遵命照辦即可，他自然不敢再随意詢問。
但今晚之前……這時間太趕了，根本不可能做到。
“飛鴿傳書做不到的話，就用蒼昊的海東青，靈性的鷹隼有它自己的方法，也有它可以駕馭的族群，隻是從此地到南越的必經之路而已，提前舒河一步出發，并不難。這一路上，必須有足夠的人保護，哪怕出現一支軍隊的力量，都無法奈何舒河分毫才可以。”
碧月想問，爲什麽舒河剛到這裏就這麽急着回去，是南越那邊出事了？出動鳳衣樓從虎城到南越這段路上所有分舵的屬下，必須保證舒河的安危……
是因爲，有人計劃要刺殺舒河？
蘇末看着碧月若有所思的神情，冷冷道:“碧月，我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
碧月一驚之下回神，忙躬身道:“屬下領命。”
“另外一件事。”眉目清冷，眼色決絕，紅潤的唇畔吐出清晰而無情的字眼，“傳令給月蕭，霁月山莊不惜一切代價，抽調出所有與穆國的生意往來，哪怕隻是一間小小的客棧，也給本姑娘抽出身來，該脫手的脫手，所有能換成銀子的全部折換成銀子。三個月之内，霁月山莊不得與穆國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鹽鐵之類的壟斷商品，一律不再出售。”
三個月，以霁月山莊的影響力，穆國足以陷入經濟癱瘓。
“末主子？”碧月大驚失色，蓦然擡起頭。
蘇末挑眉冷道:“有問題？”
碧月定了定神，試圖說服她冷靜一些，雖然不知道蘇末爲什麽突然之間做下這樣的決定，但——
“末主子這個命令會不會下得太倉促了些？若當真如此做，會很快催動穆國與瀾國、蒼月之間的戰争，與主人的計劃相去甚遠……”
“碧月。”蘇末淡淡一笑，“我沒有失去理智，這麽做自有我的用意。雖然與蒼昊的計劃不符，但相信我，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隻是我的手段激烈了一些而已。”
催動穆國先發制人，于鳳王十萬大軍百利而無一害。
借力打力而已。
碧月沉默了片刻，才道:“主人知道末主子的決定嗎？”
“他不知道。”蘇末淡淡道，并沒打算選擇敷衍或者隐瞞他，“不過，等他睡醒了，我會告訴他。”
“末主子是鳳衣樓的主子，不管主人知道不知道，屬下相信末主子的決斷。”碧月深深吸了口氣，俯身跪下，鄭重地道:“屬下領命。”
蘇末點頭，不再說什麽，隻道:“去辦吧。”
齊朗望着碧月離去的方向，“少主……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齊朗。”蘇末靜靜看着他，“你做了一年大祭司，有沒有聽說過什麽方法能阻止練武之人的内力流失？”
“這……我不知道。”齊朗搖頭，“我對古代那些武功秘籍并不曾研究過，這個身體本身就有些内力，隻是我也從來沒用過……少主爲何突然問這個問題？誰的内力在流失？”
蘇末心裏壓抑，不想多說，淡淡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沒事的話暫時别來打擾我，若看見長亭回來，就讓他過來這裏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