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爲了什麽,又有什麽用?”紅衣女子淺淺的一笑,嘴角那笑容帶着無法言喻的落寞與一種教人心碎的滄桑,她沒有回頭,依舊執着卻又飄忽地望着窗外某一點出神,“反正,這是我最後一天待在這裏了,過了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什麽意思?
齊朗眨眨眼,轉頭看向他家少主——這……情況似乎與預想的不大一樣啊……
蘇末沒說話,視線四下一瞥,剛才還一心要看好戲的衆人,此際臉色難看,神色帶着驚懼,驚懼中又似隐含莫名的興奮……真是奇怪又可憐的一群人。
蘇末漫不經心地往地上一掃,四肢蜷曲着躺在地上的老者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後,一直穩穩站在櫃台之後算賬撥算盤的中年男人這才擡起頭,淡淡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漠然地打了個手勢,便有兩名壯漢從門口方向走了進來,不發一語,默默擡起老者的屍體就出了門,也不知是要扔到哪裏去,亂葬崗或者荒郊野外?
待那兩名壯漢身影消失在眼前,中年掌櫃才面無表情地看着齊朗,淡淡道:“公子隻管殺了人,卻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殺的是什麽人吧?”
齊朗揚眉笑道:“什麽人也擋不住自己找死。”
“這是實話。”掌櫃贊同地點頭,“不過,公子既然進了本酒樓,在下還是應該告知公子一聲,這位老者,是當朝費将軍的嶽父,雖身無官職,但在虎城乃至整個大西比皇朝,知道其身份的沒有人敢輕易惹他,所以他才能在此橫行三年。”
大西比皇朝……齊朗臉色怪異地抽搐,怎麽恍惚有一種小日本在高呼大日本帝國的錯覺?
不過……
齊朗眉頭皺了皺,“這個費将軍……又是何方神聖?值得本公子把他看在眼裏麽?”
“公子不識費将軍很正常,但沒聽過費将軍的名号……”眯了眯眼,中年掌櫃突然扯開一抹奇怪的笑意,“公子卻顯然不是本國之人了。”
齊朗瞥見他唇邊那抹怎麽看怎麽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眉頭皺了又皺,帶着幾分不耐煩的語氣道:“那又如何?”
“非本國之人,在本酒樓殺了人,且殺的費将軍的嶽父大人,在下有義務将兇手擒拿送交府衙大牢,有待費将軍定奪處置。”
話音落下,所有本來還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好的高手們,齊刷刷站起身,人人一副蓄勢待發的高度戒備,渾身森冷懾人的殺氣頓時絲毫也不再遮掩,洶湧外洩。
齊朗懶洋洋地掃視過去,渾然不把這些虛張聲勢的江湖高手看在眼裏,不過,眼角餘光瞥見從外面慢慢走進來的四個人時,齊朗唇角的笑意卻愈發深了。
“少主,看來今日這酒菜是吃不成了。”
屍橫遍野,滿堂濃烈刺鼻的血腥之下,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恐難下咽。
“本公子今日慕名而來,看此時這情形卻勢必得敗興而回了。”蘇末唇角勾笑,星眸微斂,眉目如畫卻清冷無雙,執着玲珑剔透的白玉酒杯,抵在唇上輕輕抿了一小口,待酒香在嘴裏散開,直從咽喉緩緩入腹,才緩緩移開酒杯,漫不經心地拿在手裏打量了一番,似在觀賞白玉的剔透無瑕,嘴裏卻漫聲笑道:“掌櫃的招待不周且不說,就這些三腳貓的蝦兵蟹将也敢來本公子面前找死,着實比拒人于門外更教人生氣。”
“少主,他也活膩了。”齊朗一手指着還在算賬掌櫃,頗有興趣地建議道:“既然惹得少主不愉快,不如我們今日拆了這間酒樓如何?”
掌櫃的仿若未聞,迳自又低下頭去噼裏啪啦地撥算盤,心裏大約是想着,今日這幾人恐将很難走出這酒樓的正門吧,還敢在此大放厥詞。
周遭的江湖漢子們卻神色齊齊一變,盯着他們三人的眼神,隐含說不出來的複雜意味,似驚似懼,似興奮又似惶恐……在見了剛才齊朗動手的那一幕,大概身手稍弱些的,沒有人會渾不在意,畢竟性命是自己的,而很多人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勝了這三人——雖然另外兩人尚未出手,但已然被歸類爲高手難測之流了。
“若拆了這件酒樓,我們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碧月無奈地歎了一聲,無奈中卻掩飾不住躍躍欲試的神色,視線掃過已經把酒樓内外團團圍住的各大高手,随即笑道:“不過,對于齊朗的建議,屬下卻是也同意的。隻是,稍候倒是可以留下廚子的性命,命他們先爲主子做上一桌珍馐美味再說。”
“對着死人吃飯,本公子沒那麽重的口味。”蘇末懶懶揚了揚眉,“再說,什麽樣的珍馐是宮裏的禦廚做不出來的?再不濟,不是還有霁月山莊麽,旗下衆多酒樓客棧什麽樣的珍馐做不出來?還怕沒有的吃?這裏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招牌菜或者獨特的菜,改日見到月蕭,問他一問,讓他命人做一桌讓我們嘗嘗鮮,不就得了。”
說到這裏,蘇末突然笑了笑:“姑娘是想即刻離開,還是打算留下來看個熱鬧?”
紅衣女子轉過頭來看看蘇末,又低下頭去看看手裏的杯子,小巧玲珑的白璧青花瓷酒杯,晶瑩的液體靜靜盛在其中,若是好酒之人,這點酒連潤喉都不夠。
可她明明不好酒,酒品亦是不佳,爲何卻偏偏學人飲酒?
若是繼續喝下去,大概到明天一早能把杯子裏的酒飲完吧?輕輕歎息,紅衣女子擱下手裏的杯子,擡眼朝蘇末道:“今天是最後一天,我有誓約在身不能殺人,不然還可以與姑娘痛痛快快一起殺個盡興……過完今天,誰也不會再有資格約束于我,屆時我與姑娘一道離開這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