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冷落了許久的瀾國落霞公主忍不住了,蓦然開口道:“明明是你無禮在先!”
氣勢上卻顯然弱了幾分,沒辦法,人家如今有陛下撐腰……已經不是那個被禁足三年多無人問津的失寵公主了。
一朝鹹魚翻身,得勢太快了。
“本公主與我皇帝九哥說話,你閉嘴!”氣勢洶洶地回頭瞪着落霞,眸色染上怒火的雲陽,一瞬間恢複火爆脾氣,看得衆人歎爲觀止。
面對他們的主子時就一副羞赧恬靜的模樣——這溫馴的小貓與小老虎之間的差異也隻是取決于她所面對的人的不同而已。
此際不得不再歎一句,他們主子撇除了本事非凡令人敬畏,本身的魅力也的确是任何人無法企及的,任何手段都沒使,小老虎就瞬間栽了。
被吼了一句,自小被人捧在手心奉承着長大的落霞公主頓時火山再度爆發:“你才閉嘴!若不是你侮辱我皇兄,我們會打起來嗎?難到本宮說的不是事實?!”
“睜着眼睛說瞎話,明明是你欺負我皇姐在先!”雲陽怒斥。
落霞道:“我才沒有欺負她!”
“就有!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你說我皇姐如果還沒失身就要嫁給你家那個豬頭太子,這還不是欺負?”
落霞不甘示弱地道:“我那隻是随口一說!随口一說你明白麽?你皇姐與羽林軍統領住在一起那麽久了,怎麽可能還沒失身?!除非那個統領不是男人!”
衆人嘴角眼角都在劇烈抽搐,目光齊齊轉向再次躺着中招的子聿身上——子聿不是男人?哦……原來看着人高馬大身體健壯的子聿,一直以來居然是女扮男裝嗎??
這太驚悚了。
子聿冷冷回視着他們的視線,對兩個女子之間的鬥嘴波及到他身上的行爲壓根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這群人,唯恐天下不亂是什麽意思?
“你以爲蒼月的男人都似你家那些豬頭,滿腦子除了女人還是女人?子統領是個君子,君子你懂不懂?就是能夠坐懷不亂!你家那些看到女人就軟了腿腳的色胚才不是男人!”
哦,不是男人的子聿,原來是坐懷不亂的君子……衆人了悟。
看來,寡言冷漠也是有好處的,在單純的十六公主看來,卻成了君子了。
舒河瞅着自家主子嘴角含笑,靜靜地聽着兩國公主幼稚的鬥嘴,眉宇間不見絲毫不悅,似是無盡縱容……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一身的傷痕,心下暗自嘀咕,原來主子對女子竟是這般溫柔麽。
突然間聽不到回應,疑惑地擡頭看去,卻見瀾國的落霞公主臉色漲紅,惱羞成怒地瞪着雲陽,半晌說不出話來,舒河眉頭一挑,心下已有些明白。
各國權貴幾乎無人不知瀾國的太子殿下是什麽德行,大概這瀾國的公主心裏也是清楚,被雲陽一番話堵得語塞了。
果然,才這般想着,落霞氣勢已經完全弱了下來,支支吾吾道:“就算……就算我皇兄是那般……又關我什麽事?我不是也覺得挺丢人的麽……”
“你覺得丢人?”雲陽細眉一豎,“你自己都覺得丢人,你還要我皇姐嫁給他?你存的是什麽心思?!”
“真沒存什麽心思……”認真辯解一番,落霞也一時無語,細想方才似乎确實有些沖動了,“我那是脫口而出,沒有什麽别的意思……”
“得了吧。”雲陽得理不饒人,斜眼一瞥,“你還說子統領身份卑微,配不上我皇姐呢。”
落霞一愣:“我說的事實啊,羽林軍統領區區三品官職,還是個武官,哪裏配得上公主之尊?”
“武官怎麽了?”雲陽抱胸冷笑,“怪不得瀾國與鳳王一戰,瀾國太子的軍隊被打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卻原來是因爲瀾國皇帝重文輕武麽?膚淺。”
“你——”
“本公主這麽了?難道說得不對?”雲陽哼了兩聲,傲然地揚了揚精緻優美的下颔,露出粉白玉頸,“我蒼月皇朝官員文武兼備,各色人才盡出,是要爲日後治理天下盡綿薄之力……”
“本公主今日教你一個道理,看人不要看老是看人家的外在條件,要看這個人本身能力如何品性如何,而不是以幾品官職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還有啊,羽林軍統領在瀾國屬三品官職,在蒼月,卻是正統一品武将,職權比之丞相也隻小了指甲蓋那麽大一點點,所以即便是要論身份,我皇姐與子統領,也是絕對般配的。”
說到最後,看着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的落霞公主,雲陽得意地追加了一句:“你那太子皇兄,三十個捆成一捆,也是及不上子統領一個手指頭的。别說我皇姐看不上他,就是他東宮的那些側妃小妾,若不是貪圖榮華或懼于他的權勢,隻怕對他也是不屑一顧的。”
“你怎麽知道?”落霞下意識地脫口反問,等反應過來已經遲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不禁有些懊惱地咬着唇。
隻是這次卻是沒再生氣,爲了那個眼裏隻有權力與女人的豬頭皇兄生氣實在不值得,連自己的妹妹都拿來利用,還有什麽值得她維護的地方?方才與人大打出手也隻是一時覺得沒面子,現在反應過來,才覺得人家說的哪一句都是事實,連添油加醋都沒有。
隻是她淡定下來了,其他人卻不淡定了。
其中寡言的子聿和一向冷冰冰的墨離反應倒是不大,隻是淡淡看了雲陽一眼,覺得這個十六公主與傳言中刁蠻任性的形象似乎有點出入。但,也隻是這般想想而已,随即斂了眸子,不再關注。
而頤修和十四以及舒河三人,就真真是震撼了,誰也沒想到如此一番通曉大義的話會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簡直可以去國子監授課了,大概與夫子們切磋一番之後,那些酸儒才知道,原來女子也是這般有才的。
看人不能看外在條件,要看他本身的能力與品性。
身份官職不能衡量一個人的價值。
三十個瀾國太子捆成一捆,原來竟也比不過子聿一個手指頭。
以前怎麽沒發現,羽林軍統領居然如此偉大呢?
頤修歎了口氣:“原來以爲木頭隻是木頭,如今才知道,木頭原來隻是一層表面,隐藏在裏面無人察覺的居然是經得起火煉的真金白銀。”
十四殿下撲哧一笑:“看來以後不能叫他木頭了,得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統領大人。”
子聿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并不說話,任由他們調侃。
一直沉默當隐形人的楚寒,忍不住暗想,這才是真正的氣勢與風度。與子聿一比,别說小孩子氣的十四,即便是頤修,也顯得太過毛躁了。
不過,每個人性格不同,所表現出的沉穩與定力也是不一樣,即便是主人,也不會要求所有都跟子聿一樣,那還不得悶死。
“公主殿下倒是對各國小道消息精通得很。”舒河凝眉,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被禁足三年有餘,并且是閉門不出的深閨女子,不但知道戰場上之事,連瀾國太子的爲人也了解得如此清楚透徹,舒河卻是想不通,公主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雲陽聞言緩緩轉過頭,看着一直站在蒼昊身邊沒挪過位置的紅衣男子,視線所及,是一張棱角分明無比俊美的面容,渾身散發張狂的氣息,此時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股犀利與敏銳,仿佛是山林裏的豹子,骨子裏暗藏的是蓄勢待發的兇猛氣勢,即便他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同樣教人一寸一毫也不能小瞧了去。
一身紅得耀眼的戰袍披風,襯得他整個人鋒芒畢露,面容也愈發顯得俊美逼人,狂肆飛揚的神采隐隐展現于修眉鳳眼之間……
大概這世間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把這紅衣穿出如此奪目的效果來了吧。
但是,他說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質問她?
“一身紅衣的少年戰将,你是南越的舒河?”雲陽水靈靈的大眼微眯,一雙黛眉挑得老高,“剛才呵斥本公主不成體統的人……就是你?”
咦?今天的好戲倒是一出接着一出,連舒河也要成爲戲中的主角了,十四與頤修對視一眼,眼神各自一亮。
聽這十六公主的意思,是要與舒河宣戰還是怎麽地,或者,興師問罪?
有意思。
頤修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淺淺啜了一口,香茗入口,茶香溢喉,頓時舒服地眯了眯眼,心下暗暗贊歎,舒河泡茶的手藝真心不錯,尤其琅州的靈山雲霧,果真無愧于茶中極品之美稱。
“誰準許你喝本将軍的茶了?!”舒河蓦然回頭,一聲暴喝。
頤修吓得手一顫,差點打碎了手裏的被子,擡起頭,惱怒道:“你鬼叫什麽?這茶難道不能喝?”
舒河冷冷道:“那是我泡給主子的茶,你自然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