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半醒未醒之際,耳邊卻充斥着一些怪異的聲音,有鐵錘敲鑿牆壁的沉悶,鐵楸鐵鏟撞擊的尖銳,有兵器铠甲擦身而過的凜凜鋒銳,也有幾人低語交談嘈雜的聲響,所有聲音交雜混在一起,間或伴随着幾絲陰涼的感覺劃過周身,碧月很快判斷出了自己此時身處何地。
即便沒有睜開眼,這位年紀輕輕并且看起來頗爲溫馴無害的鳳衣樓樓主已然知道,此時周圍至少有四雙眼睛盯着自己,并且絕對不懷好意。
碧月毫不懷疑,這盯着自己的四人無一不是高手,若自己有絲毫輕舉妄動,隻怕他們第一時間就會發覺,并且以自己無法反抗的速度迅速控制住自己。所以,連運功查探自己的内力是否受到牽制這個最基本的打算,碧月也放棄了。
他得相信,自己雖然被赫連試煉得對天下大多劇毒無懼,但畢竟還是肉體凡胎,像末主子那般百毒不侵的本事卻是沒有的。而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是所有的毒他都能解,盲目地逞強,絕對不是聰明的做法,也不是他的作風……
“若醒了,就别再裝了。”一個冷冷的男子聲音蓦然在耳邊響起,帶着顯而易見的嘲諷和恨意。
碧月暗自一驚,随即又想笑,這個聲音……居然是慕容塵。
想起曾經在宮裏被自己堪稱惡作劇似得戲弄了一遭,事後必是從鳳王那裏得知了事情蹊跷之處,兼之慕容家的覆滅,即使尚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這慕容塵想必此時也真真是恨自己入骨了。
不禁想哀歎一聲,風水輪流轉,當真是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之前戲耍别人耍得不亦樂乎,此際不就栽在人家手裏了?
現世報來得未免太快了些——雖說也有自己故意失手的成份在裏面,但保不住待會受點苦遭點罪什麽的吧?畢竟慕容塵及幕後之人抓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一向隻能嚴刑逼供。
這身細皮嫩肉,不知道能禁得起幾鞭子下去……
長長的睫毛動了幾下,碧月似剛自昏迷中悠悠轉醒,一眼看到的是嵌這夜明珠的牆壁,緩緩轉頭,眼神迷蒙地打量着四周——
這裏應該是一處隐秘的山洞……
塵土飛揚,烏煙瘴氣,鐵鏟鐵錘鐵鍬淩亂放置在地上,東一塊西一塊還未來得及搬走的參差不齊的石頭,奇形怪狀,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塵土迎面席卷,兜頭澆了碧月一頭一臉……碧月身形僵了一下,嘴角抽搐,頓時隻覺得渾身發癢,連嘴裏都沒有避免地吃進了些肮髒的粉塵,滿身的塵土味教這個看來極爲溫順的人兒眼底瞬間泛起殺意。
深深吸了口氣,碧月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第一眼沒有看到說話的人,心下本有些奇怪,殺意隻在眼底一閃而逝,他徐徐坐起身,才發現自己方才居然是躺在地上,并且,是陰冷而潮濕的地面,還帶着濃重的怪味。
“這個人倒有些意思,看起來長了一副女兒家嬌态的模樣,膽子倒是不小,被人擄了來,也不驚不懼,還有空閑細心地觀察敵情。”
嬌媚柔笑的女音在身後想起,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邪氣,隻聽着這柔得能讓人骨頭的酥了的嗓音,也能輕而易舉判斷出這說話的人是誰。
碧月嘴角僵了一下,不由得想苦笑。
他當真沒想到,這女子,在所有心血被毫不留情地毀于一旦之後,不是憤怒得失去理智,而是居然能這麽快就得知他們的去向并且馬不停蹄地追了上來,還如此輕易教她得了手将自己擄了來。
看來,今天當真是沒好果子吃了。
徐徐轉身,碧月斂了眸底所有情緒,擡眼之間,不禁愣了一下,自己如今在山洞裏是沒錯的,但誰能告訴他,爲什麽這山洞裏還有一道鋼鑄的鐵門?
下意識地左右看了一下,這個山洞南北都有出口,隻是不知最深處究竟通往哪裏。而自己前後,兩面是石壁,隻有這一扇形似牢房的鐵門在眼前矗立,。
若說是牢房,可南北相通,總有一個是出口……
“别看了,這裏雖不是牢房,但既到了此處,若想再出去,也是難如登天的呢。”那女子含笑的聲音在此響起,碧月嬌弱而略顯無辜地擡頭看去——
鐵門之外,悠哉悠哉站着四個人。
爲首的是個女子,一身鮮豔的紅色紗衣,五官絕美,眉間一點蓮花形狀的朱砂印記,紅得似火,邪魅入骨,眼中的笑容似帶着天生能攝人心魂的魔力,渾身散發妖豔的氣息……雖不用猜也知道她的身份,但碧月心底還是暗暗驚了一下,眼前這個,才是那女子的真正面容?
這樣的女子,絕對不是傳言中龍鳳幫的龍蓮,或者九羅的三公主司徒婉柔可堪比的。
那麽,她究竟是誰?
鳳衣樓的探子,是否已經查出這個女子的真實身份?主人那裏,又是否得到了什麽消息?
這一刻,碧月心裏沉沉的,真正覺得,自己這個鳳衣樓樓主做得真心是失職了。若主人還沒有得到消息,下至鳳衣樓的探子,上至在帝都主事的十六位公子,包括他這個樓主,哪怕因怠忽失職之罪處死也是不爲過的。
若主人已經得到了消息,更隻能證明,鳳衣樓的存在,對主人來說或許已經早已經可有可無了吧?
如此一番胡思亂想,輕蹙的秀眉,眉宇間顯而易見的低落,落在對面幾人眼裏,卻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楚楚嬌态,平添幾分動人的風韻。
女子挑了挑眉尖,滿目風情無限,柔柔笑道:“這副楚楚動人的小模樣,可真真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難怪堂堂慕容公子也未能幸免地着了道。”
這句話絕對不是贊美。
碧月清楚地看到站在女子身後的慕容公子臉色瞬間變得僵硬難看,不由心裏着實痛快了一下。
沒有什麽事比看到敵人窩裏鬥來得更讓人覺得精彩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