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修走到一旁桌子邊倒了杯茶,恭敬地雙手呈給自家主子,在蒼昊接過之後又乖巧地給他捏捏頸椎捶捶肩膀,一個勁地獻殷勤,“主子千萬别跟他倆生氣,一個冰塊,一個木頭,腦子都是一根筋似得不懂變通,主子若跟他們生氣,白白氣壞了自己,壓根不值得。”
子聿擡起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蒼昊似笑非笑:“那邊結束了?”
“是。”頤修道,直接無視子聿的眼神,“我讓方知舟盡快審閱,大概明日一早考試結果就可以出來了……屬下特意注意了一下六皇子,确有幾分真材實料,考進前三甲應該沒問題。”
蒼昊沒多作置評,隻是點頭淡道:“你看着安排吧,待結果出來後,最後的殿試也交給你了。”
“嗯?”頤修意外,“主子不打算親自主持?”
“本王懶于應付。”淡淡一句話解釋了所有,“十幾年的皇帝不是白當的,這點事于你來說,該是得心應手吧?”
“确實難不倒我。不過,”頤修點頭,繼而蹙眉抗議,“主子也不能因此把事情全都推給我吧?”
他現在是内閣大學士,不是皇帝,不該他處理的東西,主子難不成也要全推給他做?
蒼昊不以爲意,“給你機會磨練磨練,同時處理好與那些士子的關系,畢竟有一部分人以後都會是你的同僚。”
“主子就不擔心我趁此機會拉幫結派、結黨營私?”頤修笑問。
“結黨營私?”蒼昊偏首,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經做了?上次在九華殿,你那些個徒弟可是個個推薦你做丞相呢。”
頤修聞言結結實實吓了一跳,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他當真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麽一出,事後也沒有聽那幾個家夥提起過——
怪不得,上次主子問他,是否能容忍謝長亭作爲丞相淩駕于他們之上……
結黨營私……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況且,主子也絕對不會容忍有人在他頭上明目張膽地玩心思。
“主子……沒有當真吧?”頤修小心地觑着蒼昊的神色,極力壓下心裏的不安,在蒼昊身側一點點屈膝跪下,“屬下從來沒有那些個龌蹉的心思,主人……”說到這裏,聲音竟陡然顫得有些說不下去。
“不必緊張,起來。”蒼昊淡淡一笑,“别說你沒那個心思,就是有,本王也不會對你如何……本王已經說過,那些肮髒的東西,從來不是本王責怒于你們的理由。”
頤修站在他身側沒說話,雙手再次搭上蒼昊肩膀,隻是手指,還是隐隐有些發顫。
蒼昊歎了口氣,“你們兩個,也都起來吧,大男人,别動不動就學娘們一樣就杞人憂天。”
這話是同時說給子聿、墨離和頤修三人聽的。
斂了斂眸,蒼昊淡淡笑道:“頤修,在本王這裏,你永遠不必擔心聖心難測或者帝王的猜忌,就如同舒河永遠不必擔心功高震主是一樣的道理。本王沒那麽狹隘,既能給你們萬人之上的權力與榮寵,便會給你們足夠的信任。退一步講,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們産生了别樣的心思,隻能說明本王無能,拱手讓了這江山又有何妨?難不成,本王還要因爲自己的無能而治罪于别人?”
這一番話,頤修幾人從來沒想過會從蒼昊嘴裏聽到,以主子的性子,這種類似于教人安心的話是從來不會說出口的。以往主子做什麽決定也從來都是乾綱獨斷,如今雖然還是,但對他們卻明顯寬容了許多,不會再那麽教人畏懼,對于他們心裏産生的憂慮不安,似乎也漸漸地變得願意同他們解釋一二了。
甚至于,連“娘們”這兩個親民的字眼都難得的從主子嘴裏說出來了。
這種轉變說不上來好還是不好,隻是莫名的,教人心裏暖暖的,而頤修,突然就因爲方才自己過度激烈的反應而覺得有些難爲情了。
然而,隻有南雲知道,這江山,主人從來就沒看在眼裏,隻當做是玩一場遊戲,若不是爲了了卻一樁前塵的遺憾,或許主人更喜歡浪迹天涯,遊山玩水,做個逍遙自在的江湖遊客,又何必花費數十年功夫精心謀劃,隻爲能兵不刃血使得這天下歸一?
以往對各人嚴苛,不隻是因爲當年年少不經事需要磨練,也是因爲主子那時剛從昊天殿走出去,性子過于清冷,乍遇上那幾個叛逆的家夥,唯有非常手段才能震懾住他們,後來漸漸也就習慣于嚴苛的手段了。
以至于後來主動找上門挑釁的謝長亭,和半路偶遇然後在主子手裏習得一身武藝的子聿,也難免都吃了好一番苦頭。
隻是現在,一個個皆已成熟穩重,名動天下的亦有之,主子親手造就了手下這些鐵骨男兒,對他們的感情,雖從未說出口,但俨然是視若家人,嚴厲卻也親近,如今天下歸一之期已然不遠,主子心裏,或許早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子聿和墨離都沒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被蒼昊一番話難住了,還是突然間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對于之前的事,沒有再提上一句,似乎就會這樣接受了。
——不接受又能怎樣?他們的主人命令既出,斷然不會再有更改,何況如今唯一能教主人改變決定的蘇末,也不在身邊。
“頤修,那些應考的士子,不管成績如何,你看得中意的,皆可選出來放心大膽地調教,以後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是。”頤修道,“主子想先培養一批年輕的官員,待九國統一之後,用治國?”
“唔。”蒼昊點頭,交待完了最後一句話,淡笑道:“十四在哪兒?這都午膳時間了,把他叫過來,一起用膳吧。”
十四……頤修嘴角一抽,臉色蓦地變得怪異,滿臉糾結的表情看着自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