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近幾日性情大變的女皇,衆人恍然才意識到,以往的女皇陛下實在是一代仁慈聖明不可多得的皇帝,不是她性子軟好拿捏,隻是一直以來沒有人觸到她的逆鱗罷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尊貴無比的女皇陛下,她的逆鱗便是九羅子民人人尊崇敬仰的大祭司白齊朗。
大祭司失蹤的這段時間,貼身伺候女皇起居的侍女亦是每日戰戰兢兢,衆人皆知女皇陛下已經好幾日不曾好好用過一次膳食,睡覺也是每日不超過三個時辰,有時甚至熬上一兩宿不睡。短短不到十日下來,女皇整個人已明顯消瘦了許多,隻是沒人敢勸,隻在這幾日之内,禦門外已有十三位官員因各種原因觸怒了女皇而受了廷杖,武官還好些,抗打能力強,文官理所當然就許要吃虧些,其中三人至今還躺在家裏床上養傷。
動辄得咎,如今的女皇陛下,俨然已理智全無。
夜幕剛剛降臨,女皇陛下如往常一樣準時駕臨了禦書房,聽着幾名得力的武将彙報着搜查的結果。
沒報太大希望,卻又矛盾地隐隐期待着一絲希望,隻是結果,卻依舊一無所獲。
“一群廢物!”俏臉寒若冰霜,冷冷的一聲斥罵,絲毫沒有顧及朝廷重臣的顔面。
被罵的禦林軍統領與身後兩個副統領不敢吭聲,垂着頭卻是在心裏腹诽,大祭司是什麽人?侍奉神靈的純潔男子,自然得神靈庇佑,若真要躲,誰又能找得到?
不過……
想了想,禦林軍總頭頭林大統領恭敬如實地禀道:“啓禀陛下,臣可以确定,大祭司目前應該還在皇城内,自他失蹤那日,禦林軍至今無人發現可疑人物出城。”
“這句話朕已經聽了不下數十次了,爾等能換個新鮮的說法麽?!”随着幾本奏折被毫無理智地揮落地面,夜婉清的臉色再度鐵青冰冷,這樣的情況最近每日都要上演幾次,可每一次都能造成不一樣的效果。
林大統領縮了縮脖子,頭又垂下去幾分,“臣、臣會加緊尋找……”
夜婉清“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表情暴怒:“加緊尋找加緊尋找每一次都是加緊尋找!找到現在——人呢?!人在哪兒?!”
皇城說大不大,僅帝都的一座内城而已,說小卻也不小,七處城門都有禦林軍不分晝夜的盤查,可分布在内城的不是府衙就是皇親貴胄的府邸,真要一處處仔細去搜索……他們有幾個腦袋敢去得罪那些王爺公主們?
即便是有聖谕在身,他們也絕對不敢輕易撚虎須……林大統領額冒冷汗,心裏叫苦,卻認命地跪下來請罪,身後兩名副統領自然跟着跪下——
“滾出去!”夜婉清大怒,臉色已經不隻是鐵青,簡直要火山爆發了。
度日如年,度時辰如三秋,幾人盼了半天終于盼來了一個一點也不文雅的“滾”字,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大統領攜着兩名副将,如同得了天大的恩赦一般,一步也不敢再多留地火速退出了禦書房,那速度簡直可媲美幾十匹餓狼在追。
夜婉清深吸一口氣,仍舊無法控制心裏熊熊燃燒的怒火與焦躁,玉手一揮,整個禦案上筆墨紙硯瞬間齊刷刷掃落地面,一片狼藉。
白齊朗——白齊朗——
你真是好樣的!
朕就不信,挖地三尺真就找不到一個區區大活人!
孤零零站在禦書房中,夜婉清閉了閉眼,頓覺一陣身心疲憊,連續幾日幾夜吃不下睡不好,若不是她身子還算強健,隻怕早就倒下了。
爲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無情男子……值得麽?無力地跌坐在龍椅上,夜婉清在心裏這樣自問,随即自嘲一笑,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偏偏,她怎麽就對這麽一個沒有心肺的男子動了情了呢?
女皇陛下此時這般脆弱的模樣,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分毫,即便是莫名其妙就得了她傾心的大祭司,亦是不曾見到過。所以——
乍然一見,竟有些不知所措。
齊朗走進禦書房内,卻有些怔愣的站在門邊沒動,皺眉看着禦案之後思緒已不知飄到何方的女皇陛下,神色有些複雜難解。
此時的夜婉清,即便身上還穿着一身代表了尊貴身份的明黃色龍袍,卻早已沒有那高人一等的氣勢與威儀,整個人看起來,很……惹人心憐。
惹人心憐……齊朗有些糾結地在心裏思考了這四個字的含義,總覺得這樣的形容無論如何也不該用在九羅最強勢的女皇陛下身上。
轉眼掃視了一下滿室狼藉,刺眼的墨漬遍地橫飛,原本該待在禦案上的東西全部轉移了陣地,奏折紙硯淩亂地鋪了一地……
侍女們得精心打掃擦拭多久才能還回原本的幹淨整潔?
齊朗歎了口氣,輕聲道:“陛下。”
禦案之後的人身影幾不可察地震了一下,卻依舊維持着原本的姿勢沒動,也沒有擡頭,似乎以爲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個錯覺。
“陛下。”齊朗往前走了幾步,雙腳停在禦案之前,又喚了一聲。
再熟悉不過的男子嗓音清晰地傳進了耳朵裏,夜婉清緩緩擡起頭的瞬間,無瑕精緻的臉上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着失蹤了近十日此刻又似憑空出現在眼前的大祭司,沉默了片刻,才勾唇冷笑:“原來朕的禦林軍都是當擺設用的,禦書房重地,居然也能任人來去自由。”
齊朗一愣,自從在大祭司身上醒來,這是他第一次踏進皇宮,第一次走進女皇的禦書房,不過,似乎并不是很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