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道:“九羅之事不必去追究,那個什麽幕後的三公主究竟有什麽目的,時候到了一切皆可知曉。解決了這幾隻耗子,還有龍鳳幫的那些個三腳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本姑娘不便出手,碧月,就交給你了。”
不便出手?碧月一愣,繼而沒好氣地道:“末主子之前殺人跟切豆腐似的,也沒見您說不便出手了。”
蘇末黛眉斜挑,星眸微眯,懶懶道:“碧月,是不是這女裝一換下來,你就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呃……”碧月臉色一整,身子退後三步,優雅斂衽福了個身,肅容道:“奴婢知錯。”
蘇末嘴角一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眸看向謝長亭如老僧入定的波瀾不驚,眨眨眼,淡淡道:“長亭,我突然發現你特别像個得道高僧。”
“出家人慈悲爲懷,長亭這輩子是沒機會了。”謝長亭頭也沒擡,緩緩啜着茶,低着頭若有所思,隻是,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慈悲爲懷……蘇末無語,她二十年生命裏,死在她手上的人全部燒成灰,隻怕聚在一起都夠灑遍大海了。
碧月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末主子要睡一下麽?”
“不困。”
雖已是深夜,外面依舊人聲嘈雜,透過屋頂的洞口,可清晰聽見外面拼酒劃拳的聲音,還夾雜着一些毫不掩飾的謾罵。
謾罵女皇的逆天之舉,是想直接亡了九羅。
太過熱鬧的地方,總是少不了粗魯而豪爽的江湖豪傑和綠林好漢,而但凡有他們在的地方,除了比武,就是喝酒。
江湖人一向信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真漢子的道理。
“長亭,你不餓嗎?”蘇末拖着腮,帶着欣賞的表情斜斜看着陷在沉思中的溫雅男子。
認真的男子最有魅力,這句話果然沒說錯。
謝長亭長得其實很好看,隻是太過沉靜的面容,和一向吝于施舍出太多表情的淡然不驚,總是讓人很容易從心裏生出一種安心信賴的感覺,當這種感覺達到一種程度時,大多人就隻看到他身上那種從内到外所散發出的氣質,從而忽略了他的長相。
“還好。”謝長亭淡淡應了一句。
“反正也睡不着,我們不如出去逛逛吧?順便欣賞一下這九羅的繁華之地,看看他們有什麽不一樣的風俗習慣。”蘇末道。
碧月沒意見,謝長亭略微思索了一下,也點頭同意。
半夜三更,青城的街道上依舊是滿滿的人影穿梭,燈火閃爍,街道兩旁是數不清的酒樓、客棧、賭場和妓院。
今夜,托女皇陛下和大祭司的福,無數商家都要大賺一筆。
三個各有特色的美男沿街閑逛,若是在平日,驚豔癡迷的目光定是少不了的,就似那日在汾河岸邊,那些畫舫上女子愛慕的目光一樣。隻是今夜,行人實在大多,寬闊的街道上可謂人山人海,走路都需側過身子,走到人群擁擠處,那一陣陣來自各路人士身上傳來的怪味夾雜着汗臭味,熏得蘇末和碧月頻頻皺眉,謝長亭跟在二人身後,卻一路面不改色。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三人終于穿過了重重人群,離開了空氣渾濁之地,走到一處人少清靜的地方。。
蘇末松了口氣,剛要斂起袖子聞着衣服上是不是有怪味,碧月已在一旁抱怨道:“全是一些江湖草莽,臭氣熏天。”
蘇末皺眉道:“大晚上的,這街道上也沒什麽美景可看,那些人爲什麽都不睡覺反倒跑出來瞎溜達?”
他們是因爲屋頂破了個大洞無法住人,而且縱使男裝打扮,依舊男女有别兼之睡不着才想着出來走走,順便逗弄一下那些暗中隐藏的殺手,算是給他們動手的機會,那些人卻又是因爲什麽原因?
“客棧房間太少,很多人無數下榻,隻能宿在郊外或街道上,但末主子觀今夜這景況,在這種情況下,有幾人能安然入睡?”
蘇末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嬌貴女子,這種情況她自是有想過,但想過和親眼見到感覺反差是很大的,“隻是一個皇室成親典禮而已,武林中人都跑來出什麽熱鬧?”
碧月笑道:“這次可不一樣,女皇與大祭司成親,在九羅人看來,是一件驚天動地、有違天道之舉,在各國不遠萬裏跑來湊熱鬧的人眼中,就是一件曠古爍今的稀奇事,錯過了可就是終身遺憾。”
三人慢悠悠走着,擠過了人海,路兩旁處處可見搭着棚子的面攤,馄饨攤,還有老闆張羅着熱氣騰騰的包子,食物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教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你們要吃馄饨還是包子?”
碧月愣了一下,“剛才不是吃過了?”兩個人解決了整整一隻鴨子,她不會還說沒吃飽吧?
“長亭不是還沒吃呢麽,既然沒什麽事可做,不如一起享用美食。”蘇末說得理所當然,邊說邊往路邊的馄饨攤方向走過去。
碧月四下打量了良久,也沒看出這些街邊的吃食哪裏美味,充其量可能也隻是比宮裏的禦膳多落了一些灰塵而已。
不過想歸想,主子都過去坐着了,他還能說什麽?況且,謝長亭一整個下午待在房間裏,除了飲了些茶水,确實是什麽東西都沒吃。
他其實最想說,自家旗下的酒樓、客棧離此都不遠,并且酒樓裏晝夜備有最精美的食物,若他們進去亮了身份,酒樓掌櫃的和小二們還不把蘇末當菩薩伺候着,想吃什麽吃不到?非得跑着這髒兮兮的地方吃這兩文錢一碗的破馄饨。
三人在老闆熱情的招呼下,叫了三碗最大碗份量的馄饨,
剛出鍋的馄饨,散發着熱騰騰的香味,蘇末拿起勺子送了一個進嘴裏,眯起眼,一副萬分享受的表情。
“唔,皮薄餡多,味美鮮香,好吃。”那神情,仿佛入口的已是天下極品美味。
碧月嘴角抽了又抽,怪異地看着蘇末一副從來沒吃過馄饨的饞勁,怎麽也想不通,這樣的表情居然會出現在她的臉上。
“公子愛吃,就是小老兒的榮幸。”
擺攤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和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應該是一對夫妻,今晚人多,生意好,雖忙得一臉汗水,卻笑得分外滿足。
旁邊還有一個幫忙跑腿的壯年男子,或許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蘇末四下看了看,十幾張桌子,三三兩兩的還沒有坐滿,大概之前生意最火的時段過去了,畢竟現在已經是半夜,大多人已經用過晚膳了。
謝長亭優雅執着白瓷勺子,一口一口吃得從容,蘇末挑了挑眉,道:“味道如何?”
“末主子不是嘗過了?”謝長亭淡淡回了一句。
蘇末道:“個人口味不同,我喜歡,不代表你也喜歡,就像碧月,他那一臉嫌棄的表情,總是讓本姑娘不由自主生起一種想餓他三天的欲望。”
碧月撇撇嘴,認命地勺起一個馄饨放進嘴裏,品嘗了一下,嗯,雖地方小了些,簡陋了些,這味道倒是真心不錯,難怪末主子愛吃。
謝長亭淡淡道:“味道是不錯,但末主子若不想這處攤子變成修羅場,還是快些吃完爲好,兩位老人家做個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終于不甘寂寞了?”蘇末冷笑,“本姑娘就等着他們出手呢,剛好可以借此機會看看碧月的身手。”
“末主子上次不是看過了?”碧月對那次在竹林裏的印象太深,深到他這輩子隻怕都難以忘記。
自任鳳衣樓樓主以來,那是他第一次被人說成是花拳繡腿,還說武功招式看起來狠辣,其實也就耍着好看而已。
不過,想比起蘇末一招殺人的狠勁和利落,他的武功或許也隻能稱爲花拳繡腿。
謝長亭雖吃得不快,但一碗馄饨見底并沒用太長時間,蘇末擡起頭,看他從容吃完,眉宇間一如往常的平和溫雅,頗爲體貼地道:“還要再來一碗麽,長亭?吃飽了才有力氣。”
吃飽了,才有力氣……殺人。
“已經飽了。”抽出袖子裏一方白色帕子擦了擦嘴,随手一丢,站起身道:“該走了。”
再不走,這馄饨攤的老闆一家三口,隻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蘇末靜了靜,看着自己碗裏還剩下一半的馄饨,轉頭又看看碧月碗裏的,剩得更多,不由擡起頭,看着謝長亭,“長亭,你自己倒是吃飽了,沒看到我們倆碗裏的還沒吃完呢。”
謝長亭淡淡道:“橫豎末主子也不太餓,吃不吃得完有什麽要緊?記得付錢就好了。”
果然不是愛人,說話的口氣就是不一樣,什麽叫記得付錢就好了?會不會餓着她金貴的身子,這個謝長亭,想必是不會在意的。
蘇末沒好氣道:“碧月,付錢。”說完,斜睨了一眼謝長亭,淡淡道:“長亭,你得先學着如何關心一下本姑娘,否則,日後有了心儀的女子,就這破性子和榆木腦袋,還不得把人家姑娘活生生氣跑了。”
謝長亭眉尖微微一挑:“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謝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