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昊性子清冷,即便是笑,也是教人畏懼的,隻是他在蘇末面前,似乎從來都是一副輕松愉悅的神态,以至于蘇末往往有一種,蒼昊從不會生她氣的錯覺。
這并不能怪她,她性子大緻上與蒼昊有神似的地方,兩人本身都不是熱情好相處的人,隻是相較于蒼昊天生的氣度,從地獄裏淬煉出來的蘇末,畢竟還是要略遜一籌的。
她一直以爲,蒼昊會一直無底線地縱容着她,卻并不知,蒼昊的底線一直都在,隻是在這之前,她從未觸犯過而已。
蘇末也真正體會到了,在乎一個人的感覺,那是要時刻把他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心上的,一種不願違背他心意,見他生氣皺眉都會心底不安的因素。
不過,蒼昊生氣時卻是不會皺眉的,他隻會靜靜地注視着你,如果你意識不到自己犯了錯,他會偏身走開,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深思去反省,這段時間,他大概是不會理你的,除非你能即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且及時糾正。
對待自己放在心裏的人,自然不會如對待手下的人一樣,然而盡管這樣,蘇末還是有幸體會了一次與墨離他們犯錯時一樣的心态。
忐忑,不安,緊張,身上的神經都在顫動。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另類的體驗?二十一世紀時,蘇末隻會帶給别人這樣的感覺,自己卻從未親身體驗過。
一向冷情的蘇末,一旦動了情,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蒼昊命令赫連在蘭苑跪四個時辰,蘇末卻大發慈悲給了恩赦,受了那麽重的傷,若真要跪上四個時辰,即便不死,失血過多昏厥卻是絕對肯定的,總不能真要碧月親手了結了他。
衆人皆知蒼昊一言九鼎,說出口的懲罰從不會有收回的時候,蘇末當衆求情,蒼昊倒是給了她面子,免去了赫連的責罰,隻令他待在府裏反省,一個月不許接觸毒藥,由南宮玄裳管教,好好學學規矩。
南宮玄裳肅然領命,碧月今晚會在府裏修養一晚上,隻待随蘇末離開之後,這府裏,便一切都交給南宮玄裳當家做主了,管教下面的弟弟,他自是義不容辭。
而最終,赫連還是帶着一身重傷,親自去紫藤園取了一株幻藤給蘇末送了來,蘇末表情有些别扭,難得的還有些尴尬,看着他背上那三道讓人寒顫的鞭痕,其中兩道是蒼昊的傑作,不由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的。
鳄筋鞭本就堅韌,蒼昊的心狠她又是見識過不隻一次了,即便隻有區區兩鞭,她想,赫連能忍下來,也必然不是一件易事。
輕咳了一聲,她道:“其實本姑娘不是要故意爲難你,若不是你無禮在先……咳,那個幻藤,我要了确實有用,九羅國有一種古怪的能讓人産生幻覺的神經毒素,幻藤的根莖是它的克星,本姑娘倒是無所懼,隻是,碧月和長亭雖然武功高,那種神經毒素對他們來說卻是陌生,是以本姑娘要以防萬一,才不會讓他們着了道,你别記仇啊。”
從沒有向屬下道過歉的經曆,蘇末這番話,也算得上是間接表達自己的歉意了,而且還附加了解釋……不過,這一切,俨然是看在蒼昊面上的,否則……
赫連本以爲得罪了女主子,以後的日子不會很好過,卻沒想到蘇末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屈膝跪下,沒有血色的面容看起來很有幾分赢弱的氣息,在雙膝觸及地面時,身子狠狠顫了一下,臉色急速泛白,額上更是冒出一層晶瑩的冷汗。
縱有蘇末求情,赫連也是在蘭苑那石子地上跪了近一個時辰,雙膝劇痛難忍,此時再跪下,赫然又是一番折磨。
悄悄吸了口氣,赫連忍着痛道:“主子言重了,是屬下無禮在先……屬下叩謝主子恩典。”
失而複得的紫藤園,是給他的最大恩典。
這個插曲就這麽揭過去了,蘇末與蒼昊在傍晚時分回到了宮裏,走到宮門口時遇到了在此等候的謝長亭和十四。
“九哥,九嫂嫂你們去哪兒了?”十四與謝長亭早早就從馬場出來了,在集市了溜達了一圈,沒有遇到蒼昊與蘇末,料想二人是不是回宮了,可宮門口守衛說不曾見到皇上回宮,于是二人就在此地等候了。
蘇末星眸一挑,“找不到人就自己先回去,你們二人又不是貼身伺候的太監,需要步步緊跟嗎?”
太監?他們哪裏像太監?十四嘴角一抽,“這不是擔心九嫂嫂安危麽?”
“得了吧,真出了什麽事,你是救我還是拖累我?”蘇末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眼看向謝長亭,“别告訴我,你也是因爲擔心蒼昊與本姑娘的安危?”
謝長亭淡淡道:“主人與末主子本事再大,出了宮,屬下們也必然是要擔憂的。”
“這兩個時辰,若真遇上刺殺,長亭你縱有三頭六臂,能救得了麽?”
蘇末這顯然是強詞奪理了,以他和蒼昊的身手,别說沒遇到刺殺,就算遇上了,又哪裏需要别人來救?長亭與十四守在宮門口,本就隻是爲了謹守職責,她這一通胡攪蠻纏,謝長亭似乎覺得有些疑惑,不由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卻見蒼昊嘴角淡笑,帶着些許無奈的意味。
能叫蒼昊覺得無奈……謝長亭聰明地沒開口詢問。
“九嫂嫂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十四眼尖地看到蘇末手裏的綠色植物,不由奇怪。
蘇末擡起手看了一下,随手扔給謝長亭,淡淡道:“切下根莖,烘幹磨成粉,明早之前辦好。”
謝長亭微微挑了挑眉,“末主子明早之前就要?用火烘烤?”
“本姑娘現在才知道,長亭居然也有如此豐富的幽默細胞。”蘇末淡淡看了一眼,“你的内功是練着好看呢,什麽叫物盡其用你不知道?”
撂下了這句話,蘇末轉身走進了宮門,不再多看他們一眼。
十四覺得有些奇怪,謝長亭挑眉看向蒼昊:“末主子這是怎麽了?”
蒼昊淡淡一笑:“受了委屈,使性子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