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處院子裏有廂房六間,爲了方便行事,每四人居一棟院子,每處院子餘下的兩間廂房以備不時之需。
蘭苑是老大南宮玄裳,老三赫連戰、十一淩川和十二淩夜的住處。院子裏沒有鋪上石闆,淩川愛好各種奇珍異石,有時出門執行任務或者經過某處山川河流,有看得上眼的石頭都會不惜勞苦地搬運回來,不太珍貴卻比較好看的,就一點點敲碎了鋪在院子裏,每日觀賞,據說還有助于練功。
此時,平時很值得觀賞的這處地方,卻成了折磨三人的酷刑之地。
三人身子跪得筆直,背上的傷疼得無法忽視,膝下參差不齊的石子磕得雙膝劇痛,有一些尖銳的尖腳幾乎要紮進膝蓋裏。唯有玄裳一人未受傷,然而,他的感覺卻絲毫不見得會好受些。心裏的不安是時間難捱的源頭。
而赫連,眼神透着死寂,身上的痛,他似乎已完全感受不到,眼神怔怔的,不知看往何處。
“赫連,今日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碧月冷冷開口,“末主子欲取一顆幻藤根莖時,見我爲難,本已打算放棄,若不是你一番蠻橫無禮,便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樓主。”南宮玄裳低低開口,“赫連已經夠難受了,您就别再罵他了。”
多少年的心血,一朝盡毀……即便是他,也難以接受,更何況是赫連?
“本王倒不介意讓他更難受一些。”蒼昊清冷的嗓音響起的同時,一記毫不留情的鞭子劃破空氣,伴随着一聲令人心驚的“咻”聲,直擊赫連挺直的後背而去,渾厚的勁道,從上到下劃開肌膚的同時,讓赫連瞬間一口鮮血噴出,臉色再度慘白如雪!
隻一鞭,赫連深深感受到了一股幾乎無法承受的劇痛襲遍全身,仿佛要把整個身體切開的淩遲之刑,痛得他渾身打顫。
碧月和南宮玄裳同時噤聲,大氣不敢喘,連呼吸幾乎都屏住了。
蒼昊雪色的袍角剛剛映入眼簾,一記相同力道相同方向的鞭子再次破風揚起,同樣直擊赫連後背,鞭子落下之際,赫連再也抵擋不住,抑制不住的慘呼出口即止,身軀一個不穩,直接撲倒在了鋪滿了碎石子的地面之上。
頭下的方寸之地,已然一片殷紅。
灌注了内力的兩鞭下去,連爬起來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腦子裏一片暈眩,額際冷汗晶瑩剔透,滑落地面,很快與尚未幹涸的鮮血融爲了一體,而赫連,隻餘下滿身抑制不住顫抖的劇痛,和急促地喘息。
蜷起細長黑亮的鞭子拿在指間,蒼昊淡淡俯視赫連,“還有力氣的話,現在有什麽話,可以說了,本王聽着。”
赫連極力用深呼吸來控制身體保持着最後一絲力氣,試着緩緩直起身子,然而,隻稍稍動了一下,那牽扯傷處的劇痛便一波波襲遍全身,痛得他牙齒都在打顫,臉色白得透徹,冷汗如雨滴落面頰,顫着聲音道:“屬下……知、知罪……”
蒼昊的兩記鞭子,真正可抵淩遲酷刑。
“知罪?”蒼昊淡淡道,“知什麽罪?”
“屬下……冒、冒犯……主子……”
“冒犯主子,這一條雖是事實,不過本王不會罰你。”蒼昊道,“末兒的本事,從來無需本王去護着她,你冒犯她,自會付出冒犯的代價。”
南宮玄裳霎時明了,主人今日動怒是爲了哪般。
果然,蒼昊神色淡淡,說出口的話卻帶着刺骨的寒意,“赫連,你是否覺得自己的本事夠大,已經大到不必再把樓主放在眼裏了?或者,你認爲自己可以超越或者取代碧月?還是你覺得,鳳衣樓樓主這個位置隻是虛設着好玩的?”
赫連身子劇震,“屬下……屬下不敢……”
“主人。”碧月擡起頭,看着蒼昊,急切地張口解釋,“主人息怒,赫連平時并不會這樣……”
若不是他擅闖紫藤園,赫連從來不會如此放肆,隻是今天很不幸的,他帶了末主子進去,而事先赫連又不知道蘇末的身份……他以爲赫連在睡覺,不會那麽巧的就遇個正着……
南宮玄裳蒼白着臉不動聲色地扯了扯碧月的衣衫,方才那一幕,主人親眼所見,所有辯解不會給赫連減輕懲罰,隻會更加深主人的怒氣而已。
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赫連費力地直起身子跪好,身上的冷汗流到傷處,引發一陣陣更難忍的刺痛,鑽心入骨,膝下尖銳的石子棱角紮着膝蓋,膝彎處被碧月剛才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得現在還疼痛未消,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舒服的地方。可是,除了無法控制冷汗布滿臉頰,無法控制因劇痛和失血而慘白的臉色,自始至終,他一直咬緊了牙關,不敢露出分毫痛苦之色。
喘了口氣,他艱難出聲:“屬下該死,主人,主人……賜死我吧……”
數年心血一朝毀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得罪了鳳衣樓新任主子,他不可能還有一個數年時間來重建一個紫藤園,那麽,他留在鳳衣樓還有什麽意義?活着,又有什麽意義?
“想死?”蒼昊淡淡一笑,“很簡單。玄裳,把他帶到紫藤園,一把火連同那些花花草草一起燒了吧,這樣也算死得其所了。”
南宮玄裳身子一顫,擡起頭:“主人!”
碧月深吸一口氣,嗓音力持平穩地道:“赫連,稍候去給末主子認個錯,末主子剛才雖然生氣,卻并沒有真的毀了紫藤園,那些被連根拔起的隻是一些雜草,這些日子你是不是疏于打理了?還有,十二株幻藤,主子不會動手,待會兒你自己去取一株送給末主子,當作是賠罪……若你還當我是樓主,就照我說的做。”
赫連聞言一震,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緩緩擡起頭,雙眼裏布滿了哀寂的血絲,足以看出剛才一刹那的絕望與求死之心是多麽強烈,而現在,空洞的雙眼中之間卻逐漸流露出了一絲絲光彩,看起來竟有一點讓人心疼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