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她上次還煞有其事地言道,一葉扁舟才是适合謝長亭的歸宿,原來人家身份亦是如此顯赫。
可恨,蒼昊心裏明明早已知曉,卻在她面前不露一絲口風。
月蕭淺淺一笑,“如此一來,九國之中,已有一國臣服了。”
“你不會覺得他居心叵測?”頤修奇怪地看着他,前天他和子聿乍然得知他的身份,可是立刻就心生質疑的。
月蕭搖頭:“長亭不會,他的性子太驕傲,若真有那心思,必定更願意與主人光明正大地一決高下,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和心思,他不會動到主人頭上。”
頤修若有所思,“如此說來,他倒是真心歸服了,攜一國之力。”
十四不甘寂寞地湊上來道:“他是哪一國的儲君?”
“誰知道?”頤修淡淡撇嘴。
月蕭道:“末主子怎麽突然對奇門遁甲感興趣了?”
蘇末淡淡瞥他一眼,星眸深處一閃而逝的懊惱之色教月蕭觑個正着,心念微轉,已猜出個大概,臉色不由肅了幾分,正色道:“末主子……當真已決定了?”
“決定什麽了?”蘇末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那些江山啊權勢啊什麽的,本姑娘已經想通了,你不必憂心我會威脅到蒼昊的帝位,本姑娘隻是想走一趟九羅,去确定一件事。”
人生短短數十年,她沒有必要與蒼昊較勁,生生把時間浪費掉,與其費心于權勢,不如把握與蒼昊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二十一世紀她站得已經夠高,劫難之後,僥幸未死來到了這裏,此生得遇一個如此真心待她之男子,并且此男子亦爲她所傾心,于她來說已足夠,還有什麽好計較的?曾經别扭過,失落過,也氣過怒過,但牛角尖鑽過也就算了,難不成她還當真迷戀權勢勝過真情?
隻是,出個門而已,偏偏還要看這些與天書無異的勞什子破陣法,在二十一世紀向來無往而不勝的蘇末,此時真心覺得郁悶。
月蕭聞言稍稍沉默了一下,溫潤的眼底幾不可察閃過一絲動容,須臾,擡頭看了看外面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末主子早些休息吧。”
“我不想回去。”聽出月蕭想要告退的意思,頤修俊臉一皺,眼巴巴地看着蘇末,“我想在這待一夜,末主子會反對麽?”
碧月冷冷道:“沒得主子允許,随意踏足後宮,已經是罪不可赦了,還想徹夜長待,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頤修一噎,頓時不說話了。
“主子罰你抄書,你都抄完了?”月蕭問道。
頤修一僵,神色頓時萎靡下來,趴在桌子邊緣小聲道:“還沒……”
見他心裏還在意鳳王之事,月蕭不由無奈一歎,“他再怎樣也隻是一介凡人,還能吃了你不成?若真不想與他見面,待在自己殿裏抄書别出來就是了,主子不是說三天之後要檢查,現在都過去兩天了,再不抓緊,隻怕真要罪加一等了。”
頤修沒說話,隻在喉嚨裏咕哝了一聲。
“再說,你現在恢複了真容,隻要我們不說,他又怎會知道你是誰?”
頤修低低歎息,“本公子不是怕他,隻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以後若待在宮裏,本公子也總不能老是躲着不出去見人麽。”
十四不解這人究竟在顧慮什麽,“既然知道,你還在糾結什麽?你都能面對本殿下了,爲何不能面對我大皇兄?”
“你不懂。”頤修悶悶道。
頤修扮演十一年明帝,因爲皇後擅權,蒼鳳栖能與他見面的次數并不多,但每一次,他能看得出鳳王殿下隐藏在眼底的那種難得的親情,和對自己父皇說不出口的歉疚,顯然他心底清楚自己母後和舅舅慕容霆的所作所爲。
身爲兒子,一邊是強勢的母後,一邊是軟弱的父皇,夾在兩者之間,他心裏必然不好受。
頤修親眼看着、感受着鳳王與皇後感情一天天疏離,甚至每次恰到好處在蒼鳳栖側目之間流露出些許因身體長期服毒而呈現出的虛弱狀态,間或伴随着咳血的症狀,以加深他對皇後的怨恨。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皇後已得到應有的懲罰,而蒼鳳栖,如若他隻是一個纨绔不堪的皇子或者同皇後一樣被權力蒙蔽了心智,頤修對他,必然是不屑一顧的。
但那個男子,目光長遠,心胸開闊,有容人之量,行事光明磊落,一向爲大丈夫所該爲之事。皇後所行,他心裏厭惡,雖因是自己母後而不忍忤逆,然而帶兵駐守于邊關,又何嘗不是存着爲皇上分憂、摯肘皇後與慕容家勢力的心思?
不願成爲皇後對付自己父皇的棋子而遠離朝堂,再回來時,卻已是天人永隔,。即便心裏曾有不滿,曾有隔閡,然而血親之情永遠分割不了。那個男子,此時孤身一人,面對已經離去的親人,面對曾經的權勢地位分崩離析,又是怎樣一副心境?
縱然是敵人,此時此刻,頤修亦打心底生出幾分淡淡的悲憫。
因他的表情,十四和月蕭同時沉默下來,氣氛似乎有些不安,頤修低低歎了口氣,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上已經空了的茶盞。
蘇末卻似毫無所覺,迳自靠在軟榻上翻着手裏的蒼寰九宮陣法。
良久,月蕭站起身,看着沉靜在書裏的蘇末,微微躬身:“末主子,蕭先告退了。”
蘇末頭也沒擡,點了點頭,自喉嚨裏輕輕“嗯”了一聲。
十四看着月蕭,動了動嘴,似想說些什麽,月蕭卻已轉過身,緩步往門外走去,剛行至門邊,迎面雪簾匆匆走了進來,俏聲道:“小姐,皇上招鳳王進了九華殿,子統領傳的旨意。”
蘇末擡起頭,淡淡一挑眉,似乎有些訝異,“我以爲,至少要等到天亮。”
雪簾走到她身側,低聲道:“子統領在九華殿外天階下跪了兩個時辰,傳了旨,又回去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