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昊挑了挑眉,淡笑道:“胃口不小,慕容霆這些年倒當真過足了權臣的瘾了。”
頤修幹笑:“要不怎麽說國庫沒錢呢,都入了他們腰包了。”
權臣當道,若不貪,又怎麽能控制住那些利欲熏心的手下人?以權勢鎮壓,以金錢收買,一向是權臣的唯一手段。不過還好,一番血洗,抄家滅族,釜底抽薪,否則,這吞下去的錢可很難再吐出來。
貪了朝廷的銀子,手下将士卻靠商人養着,甚至不得不因此被對手摯肘,這慕容霆号稱權傾朝野,實際上,隻是一介莽夫而已。
即使沒有主人,鳳王坐上了至尊之座,上有皇後跋扈,下有外戚專權,這皇帝,當得也不會自在。
“養兵。”蒼昊淡淡開口,并沒有充裕國庫的打算,“撥出其中五萬兩給琅州蘇澈送過去,另外再從中劃出一部分用于修建你們各自的府邸,就建在玄武街道兩旁吧。其他的,全部充作軍饷,明年開春,帝都除了羽林、虎贲兩軍和九門提督轄下的十萬兵馬,須再多出三十萬精兵,聿,你和兵部商讨着處理。”
頤修道:“主子,撥給琅州五萬兩,白銀?”
蒼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黃金。”
頤修驚叫:“主子爲什麽對他那麽好?他們曾經是叛臣!”
子聿眉頭一皺,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能閉嘴嗎?”
剛剛惹怒了主子,抄書四十遍代替杖責他是嫌罰得太輕了?
頤修撇撇嘴,暗自嘀咕:“本來就是,若不是主子親自走了一趟琅州,他們現在還依然是叛臣呢。”
就算現在歸服了又怎樣?沒滅他九族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蒼昊似乎不以爲意,溫柔笑道:“這筆錢不是給蘇澈,是讓他用于黔州的城池修築,本王如此解釋,修,你還有什麽不明白之處?”
頤修脖子一縮,小聲道:“沒、沒有了。”
子聿道:“主人,養兵并不需要如此之多,主子剛回來,官員選拔,士子會考接踵而至,還有主人的即位大典,攝政女王的分封大典,朝廷正在用錢之際,這些銀子,可分出一半放入國庫。”
蒼昊靜靜看着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官員選拔,士子科考依照慣例即可,對國庫夠不成壓力,至于即位大典,聿,方才當着朕的禮部尚書,本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本王不覺得舉行一個耗時耗力耗費金錢并且已經遲了十一年的大典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
子聿神色微變,垂下眼,稍稍沉默了一下,低聲道:“登基大典若不舉行,天下會有多少人不識主人?”
蒼昊道:“無關緊要之人,不必識得本王。”
子聿聞言眉頭微動,眸中閃過沉沉思緒,嘴角抿起,雖沒再多說,心裏卻顯然并不贊同。
說到登基大典,頤修卻突然想到了一個最爲關鍵的問題,轉頭看看子聿,又把目光轉到自家主子身上,表情頗爲糾結:“那個,主子,史書可能也需要做出一番修正。”
蒼昊即位,取昊天殿中一個字爲帝号,稱昊帝。縱觀曆史,從沒有哪個皇帝會以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來做年号,爲避皇帝忌,同音不同字的都不可以。蒼昊雖随口淡言,并不十分在意,可帝王年号,将會成爲史官每日筆下必書的文字,即使隻是文字,出現了帝王的名字,也等同于冒犯天威,當時卻是把他們所有人結結實實吓到了。
然而,蒼昊的話,即使隻是随口一說,也斷然不會容别人反駁,年号之事就此定下。
今年是明帝二十一年,史書上如此記載。蒼昊入主九華殿,按祖制,次年方可稱昊帝元年,可事實上,明帝早在十一年前就翹辮子了,蒼昊也是在十一年前就即了位,這一年正确來講,該是昊帝十一年。
若要追改這十一年的曆史,雖然可能會頗費一番功夫,但畢竟也不是什麽難事,真正難在,如何向天下人解釋這前後始末?
蒼昊淡聲道:“不必修改。”
“主子……”頤修眉頭一蹙。
蒼昊靠在椅背上,輕敲着手指,淡淡道:“本王這十一年雖掌控着朝廷,倒也并不曾真正理過朝政,明帝不在了,不是還有你麽。雖是演戲,倒也名副其實坐了十一年銮殿。”
子聿聞言臉色一變,頤修此番才是真正吓到了,臉色迅速轉爲蒼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着頭,嗓音輕顫:“主子……”
蒼昊輕輕蹙眉:“那麽大反應做什麽?說不得?”
頤修心裏一跳,臉色幾番變化,良久,才反應過來蒼昊隻是就事論事,并沒有什麽别的意思。情緒平複下來,他才赫然想起,蒼昊從來不避忌此類話題,即使前幾天剛一見面他玩笑似的自稱“朕”,主子也不曾介意,此時自己又是吃錯了什麽藥?
籲了口氣,頤修站起身,苦笑道:“屬下演了十一戲,主子卻要把這十一年的戲份記載在史書上,主子這皇帝當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登基大典不需要,皇帝年号不在意,甚至是一切祖制規矩都不放在眼裏,這樣的帝王,當真是史上難尋。
可偏偏,他站立的高度,卻是史上任何一位帝王都無法企及的,離巅峰還差不到一步。
行走天下十一年,霁月山莊名下産業遍布九國,控制着各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因此,關于用錢事宜,蒼昊從不操心。
“銀子本王不缺,國庫有沒有并不要緊,十個月的時間,養精兵三十萬不是很容易,這筆錢由你們自由支配,本王不想管。但是,”說到這裏,蒼昊斂着眸子,神色微冷:“聿,以後别再在本王面前提起此類教本王不喜的話題,否則,後果你知道。”
這些手下的心思,有幾個能瞞得住蒼昊?無非想借由各種方式讓天下人都知道,蒼月的主人是蒼昊,天下人皆需懷敬仰之心。
然而,關于這些虛名,蒼昊卻是最不耐煩,天下人與他何幹?
子聿一震,垂下眼睑,輕輕應道:“是,聿記下了。”
頤修道:“主人,爲什麽一定要在皇城街道上建造府邸,我們就住在宮裏不好麽?”
“本王沒說不讓你住。”蒼昊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新建府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現在動工,至少也要一兩年,宮裏殿宇無數,你們願意住,可以一直住下去,若日後娶妻生子,難不成還賴在這裏不走?”
娶妻生子?頤修嘴角一抽,壓根沒想過這事。
“若沒有其他事了,就退下吧。頤修,三天之後,本王檢查你的抄書。”
三天?頤修頓時臉色一苦。
子聿道:“主人,安王還關在天牢,主人打算如何處置?”
蒼昊道:“龍焰也在?”
“是。”子聿道,“龍焰精通邪門歪道,怕天牢獄卒困不住他,是以兩人分開囚禁,龍焰并不知道安王被關在何處,這些天一直試圖打探到消息,救不出安王,他自己不會獨自逃走。”
“既然倆人感情好,就賜做一對同命鴛鴦吧。”對于那兩個上不得台面的人,蒼昊不想過多理會,随口決定了兩人生死。
邪門歪道,遇上蒼昊培養出來的禁軍統領子聿,再多的邪門歪道也是枉然。
“處理了二人,放出消息,蒼月安王與南越三皇子賀翎相互勾結,迫害皇族公主,朕今日賜與二人死罪,改日會找賀翎清算這筆賬。”蒼昊站起身,淡淡道:“墨離居哪座宮殿?”
頤修雖不解,卻很快答道:“離軒宮。”
“離此不遠。”蒼昊點點頭,“本王許久沒和你們一起用膳了,傳令禦膳房,今晚在離軒宮擺宴,叫上長亭,月蕭,十四,還有末兒和碧月,大家聚聚。”
頤修忍不住揚起嘴角,子聿眸底亦是升起淡淡暖意,兩人躬身,齊聲應道:“是”。
“主人。”南風禀報的聲音在門外傳來,“綿州八百裏加急,與南越一戰,蒼月十萬将士慘敗,損失兩萬之多。”
子聿眉頭微皺,與頤修對望了一眼,同時轉頭看向他們的主人,蒼昊卻是什麽也沒說,漫步走了出去。
“主人。”南風走過來,一件淡紫貂皮披風系上蒼昊肩頭,“天色不大好,起風了。”
“舒河傳來的消息?”
“是,綿州失守,剩下的不足八萬人,潰敗之下已退至鳳凰山。”雖是八百裏加急,南風面上卻并無緊張之色,聲音沉着冷靜,甚至隐隐的帶着點笑意,“信中最後附上了一句話——屬下快要悶得發黴了,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主子?”
想到那個嚣張狂肆到了極點的家夥,蒼昊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傳本王谕令,命舒河接手綿州軍權,南越一戰,就交給他了,若不赢得光彩漂亮些,這輩子就無需再見到本王了。”
南風笑道:“是,屬下這就命人傳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