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牧風領到自己住的地方,讓他洗了澡,爲他買了新衣服。
接連幾天,秦離沒有再去找什麽兼職工作,也沒有顧什麽學習學業。
每天陪着牧風,在這座城市裏轉着,請他吃在村子裏吃不到的食物。
盡管他依然隻會傻笑,盡管他連話都已經說不清楚,但陪在他身邊,她依然感到開心。
轉了幾日,秦離帶着牧風轉遍了整座城市。
幾天後,車站。
家裏來人接他回去。
盡管想不通牧風是怎麽一個人來到這個城市的,但有了他的消息,家人也不想去追究一個傻子是怎麽跨越千裏距離找到他的小離兒的了。
每次離别,都是他爲她送行,這一次,角色發生了反轉。
站在月台,看着列車緩緩開離這座城市,秦離的腳下不自覺的追着緩緩加速的列車。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爲什麽每一次她離開的時候,她的傻哥哥都要追出十幾裏了。
最終,當列車全速行駛的時候,她再也追不上。
看着火車消失的方向,站在鐵道邊,她眼角一陣濕潤。
回過頭,望着這座紙醉金迷、寫盡繁華的都市。
一瞬間,她的心裏生出一種想法。
這城市雖然繁華,但終歸,這裏不屬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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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傻子失蹤被找回,在村裏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人們隻是習慣的見到了大柳樹下他等待的身影。
同樣,當再次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大柳樹下的時候,盡管似乎沒有太多的關注,很多人的心裏,卻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似乎,大柳樹下,就應該有那道傻兮兮等待歸人的身影一般。
隻是,在松一口氣的同時,看着那執着的等在大柳樹下的身影時,跟多的人卻也忍不住歎息。
孽緣啊!
很多人心裏暗歎,如果不是傻子......多好!
時間的車輪永不停息,傻牧風消失又回來的事情,在幾天後已經被人們淡忘。
看着他依然等在大柳樹下的身影,跟多的人心裏生出的是同情。
同情一個癡情的傻子,終歸,也不會等到那個回來的人。
人家已經走進了繁華的都市,未來的生活是他們這些村民無法想象的安逸。
又怎麽可能,回來嫁給一個村裏的傻子呢?
隻是,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人生之中充滿了意外。
在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日子裏,這一天,傻牧風起的格外的早。
甚至于連早飯都沒有吃,頂着朝露一路小跑到了村頭的大柳樹下。
人們啧啧稱奇,這傻子今天有些不對啊,平日裏雖然也會等,但更多的像是一種習慣。
今天,竟然如此的積極。
隻是,幾個小時後,目瞪口呆的衆人,終于明白了傻子今天這麽積極的原因。
一輛從縣城開來的大巴車停在了村頭,車上,走下一個不點妝容卻如出水芙蓉般美麗的身影。
沒有人想到他們村子唯一的高材生,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即将要開學的時候,回到了村子裏。
隻有傻子看着那道身影,臉上露出毫不意外的傻兮兮的笑容。
“嘿嘿!小離兒,你回來了!”
同樣讓人驚奇的,平日裏隻會傻笑的傻子,看着從車上下來的少女,竟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回來了!我回來了!”
幾步沖到身前,撞進他的懷裏,她聲音哽咽。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嫁給傻哥哥,當媳婦!”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滿是堅定,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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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在所有人與了不得的情況下到來。
盡管很多人反對,盡管沒人看好她嫁給一個傻子,盡管所有人都不明白爲什麽她要放棄學業,放棄繁華的都市,回到這座落後的小村子嫁給一個傻子。
但她的堅定,她的義無反顧,還是讓婚禮如期的舉行。
婚後,傻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
至少,不再每天無所事事,開始學會了幹農活。
而她,一個大學不曾畢業的少女,也開始初爲人婦。
一年後,秦離生下一子,取名傻根。
盡管讀了幾年大學,盡管有很多很多好聽的名字。
但她最終舍掉了所有好聽的名字,保留了這個鄉土氣息濃郁的名字。
她和她傻哥哥的孩子,就叫傻根。
不想傻牧風一般,傻根并不傻,相反,他很聰明。
隻是,聰明的孩子,大多都叛逆,傻根也不例外。
傻根叫秦離娘,但是他從不叫牧風爹。
從懂事開始,傻根再沒有叫過牧風一聲爹,一直叫他傻牧風。
爲此,秦離曾狠心打了他幾次,隻是傻根從不改變,一直叫他傻牧風。
兒子不叫自己爹,傻牧風也不惱,隻是嘿嘿傻笑,在妻子打兒子的時候,他還會攔着,不讓兒子被打疼了。
時光匆匆,很快,二人結婚已經二十年。
傻根十九歲,沒有讀大學,沒有讀高中,甚至連初中都沒有畢業就已經辍學。
對此,夫妻二人都看的很開,怎麽都是一種活法,孩子開心就好了。
十九歲,傻根成了村子裏不學無術的典範。
他不幹活,不下地,不賺錢,整日在縣城跟着一般混混厮混。
秦離很擔心,但罵了幾次無果,最終也隻能由他去。
而傻牧風,或許是傻人有傻福,或許是有着一顆童心,二十年後,竟然沒有絲毫的顯老,跟傻根站在一起,活像一對親兄弟。
隻是,作爲妻子,秦離發現,最近幾年,傻牧風有些不太正常。
他不再是每天都嘿嘿傻笑,很多時候,他會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那裏,仰望着天空靜靜的發呆。
似乎,在想這天外有着什麽。
那時候,秦離總會不自覺的想到小時候,她追着牧風問着問那的時候。
“哥哥啊,這天上,可是有神仙哩!”
婚後,她依然叫他哥哥。
盡管過去了幾十年,小時候那些問題,她依然記着答案,如今,她将他曾告訴過她的答案,再經過自己的口轉述給他。
隻是,将這當做夫妻間的情趣的她,并沒有發現,每當她抛掉高材生的認知說着那些迷信一般的話語時,傻牧風的眼神,總是仿佛有一絲亮光在閃爍。
十九歲的傻根,叛逆,江湖氣十足,跟着一幫兄弟在縣城厮混。
但好在雖然向往熱血江湖,但傻根還有着底線。
他喜歡的是武林高手那種行俠仗義,并不是仗勢欺人魚肉百姓,所以倒也沒有犯下大惡。
隻是,這一日,傻根卻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起因,是他們小團夥的老大睡了不該睡的女人,而那女人,是真正的黑幫老大的情人。
結局,自然很悲慘。
團夥的老大被當場抓住,兄弟們大多數見機不對逃跑,唯有傻根一身義氣,想要同甘共苦。
結果不言而喻,傻根和結拜大哥一同被抓,被用鐵鏈子綁在荒廢廠房的柱子上,以皮鞭抽打,遍體鱗傷。
更慘的是那結拜大哥,隻是他自作自受,就不去多表。
家裏收到了帶着傻根被打之後照片的信,讓帶着十萬現金去贖人。
隻是,家裏又哪來的十萬?
她急的落淚,傻牧風将她抱在懷裏安慰,告訴她“丫頭,不哭”。
她真就不哭了,恍惚中他想到了當初自己面臨絕境,他如天神一般降臨,帶給了她希望。
仿佛,有他在,就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一般。
傻牧風帶着妻子,坐着大巴前往縣城,孑然一身,并沒有帶所謂的贖金。
廠房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黑社會老大的威嚴名不虛傳。
她依偎在他身上,他大踏步向前,視周圍衆人如無物。
傻根的身影出現在眼中,看着那比照片上更慘的樣子,秦離再次心疼的落淚。
他溫柔的爲他擦掉眼淚,看着遍體鱗傷卻并沒有傷到内裏的兒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傻牧風,娘,你們怎麽來了!”
傻根咧嘴沖着他們笑,一笑牽動傷口,疼的龇牙咧嘴。
見着兒子這樣,沒來由的,他也笑了。
隻是,這一次的笑容,不再傻兮兮,不再是嘿嘿的傻笑。
而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七分笑意,隻是,那勾起的嘴角,帶着寒光的雙眼,卻讓人感覺到一股冷意。
“閉上眼!”
伸出手,揉了揉妻子的秀發,他吐字清晰,面帶笑容。
她面上一呆,刹那間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小時候那個讓她無比崇拜的哥哥身邊。
乖乖的閉上眼,她對自己的丈夫,有足夠的信任。
轉頭看了一眼傻眼的兒子,牧風的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刻,手中一縷火焰燃起。
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瞬間彌漫整座廢棄廠房。
從黑社會老大,到手下小弟。
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一瞬間,被火焰燒成灰燼。
安靜的夜空,突然一陣風起。
微風吹過,地上一地的灰燼随風飄去,散落在未知的遠方。
“傻牧風,你......”
傻根瞠目結舌,出于好奇睜開眼的秦離目瞪口呆。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明白了當初,那些人販子是怎麽消失的。
在妻子睜開眼的一瞬間,他已經有所感應。
隻是,他讓她閉眼隻是不想她害怕,既然他想看,他也沒什麽要隐瞞。
“時間,不多了!”
沒等妻子與兒子問出心頭的疑惑,擡起頭,看着無盡的夜空,他輕語。
下一刻,面上溫和的笑意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那傻兮兮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