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木寒夏正撐着傘走在雨中,一聽心中又有些牽挂:“他喝多了?”
孫志“哎”了一聲說:“沒事!今天的酒喝得值啊,木經理跟我說,錢籌到了!一位投資公司的老總肯入股幫忙了!還是林總的關系廣啊。3個億,明天就能到位。哈哈,木經理,沒事了!等錢到位了,我們再給張亦放那個老狐狸鬥!媽的,來日方長,你說這是不是好事?林總今晚肯定也要給你說的,我搶先說了,哈哈。”
木寒夏一愣,旋即笑了出聲:“真的?錢籌到了?”
“千真萬确。他們還在飯桌上呢。”
木寒夏隻覺得渾身一輕,雖說伯特今天最終也沒給她一個答複,令她有些遺憾。但沒關系了,不重要了。他,脫身了。
木寒夏的嘴角一直翹着,說:“你們在哪裏吃飯?我現在過來?”
孫志想了想答:“也好,我看也快結束了。而且林總是有點喝醉了。你正好接他回去。”他說了地址。
孫志是在林莫臣進軍房地産後,才進入風臣的。所以壓根不知道林莫臣跟薛檸曾經走近過。否則他絕不會讓木寒夏今晚過來接人。
——
夜幕深沉。
林莫臣倚在酒店僻靜的走廊上,慢慢地抽着一支煙。
煙是剛剛,在樓下買的。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包間裏,飯局還在繼續。他需要出來,讓頭腦清醒一下。
站了一會兒,身後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薛檸站到了他的身旁,跟他一起看着夜雨。她今天喝的比他還多,喝得灑脫,喝得立場分明。以至于現在臉頰和脖子都是紅透的。
“沒想到你也抽煙。”她說。
“嗯。”林莫臣緩緩地吐了口煙圈出來,笑了,“怎麽,意外了?”
“還好。”她笑了,“你抽煙并不讓人讨厭,反而讓人覺得更像個男人。”
林莫臣笑了笑,沒說話。
薛檸側頭,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目輪廓。過了一會兒,問:“Jason,你在想什麽?”
林莫臣靜了靜,眼睛依舊看着前方,答:“在想一個人。”
薛檸看着他,沒動。然後輕輕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林莫臣側頭看着她。
“Jason,給我和你,一個機會。”她說。
林莫臣沒動,也沒說話。兩人站得本來就近,她纖細的身軀輕輕靠在他高挑的身體上,柔白似玉的手指,輕輕扣在他的衣袖上。
然後她轉身面對着他,約莫是不勝酒力,踉跄了一下。林莫臣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抓住了他胸口的襯衣。
“Jason,我愛你。不是喜歡,是愛。”她緩緩地說,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此刻竟有些溫柔的水光,“我在美國求學時,就聽說過你,沒有任何一個華人像你一樣,那麽年輕,就讓整個商圈震動。還有一次華人圈子聚會,我們倆都在。我那時才知道,你是這麽有個性的一個男人。但是你根本沒有注意到我。Jason,我是一個很驕傲的人,跟你一樣驕傲。我從來沒有追求過男人,我也不會追求男人。可是聽說你回國,而且也來了霖市,我就想接近你。”
林莫臣看着她,不說話。
“你也對我有感覺的對不對?否則一開始那段時間,你不會跟我來往的。”她輕聲說,“隻是後來,你選擇離開。爲什麽,爲什麽你不肯再試一試?我們兩個人,這麽合适。我們倆明明才是一類人,你知道的,你什麽都知道。可是你假裝看不到。”
林莫臣握住她的手,從自己胸口拿開,低聲說:“Serena,你喝醉了。我送你進去。”
薛檸搖了搖頭,反而握住他的手,仰起臉看着他:“不,莫臣,莫臣,是你一直在逃避。人生的路,你真的想清楚了?她真的比我更适合你?你内心渴望的,明明是另一條路。跟我這樣的人,一起走的路。你知不知道,連我父親都都很欣賞你,他隻有我一個女兒,如果我們在一起,今後整個薛氏,都可以是你的後盾啊。我也會是你最堅強的後盾。那時候,張亦放這種人,算個什麽東西。你這麽有才華,有理想,缺的隻是資源和機會,等那時候,你擡擡手指,就能置張亦放于死地。怎麽會像現在這樣,你這樣的人,怎麽會被這種人,逼得走投無路?”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林莫臣一直看着她,眼眸靜深如海,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有他額頭的青筋,輕輕地跳動着。
薛檸此時又心疼又難過,酒意陣陣往腦子裏冒,她的身體軟在他懷裏,軟成了一團水。她的眼睛裏,隻有深深愛慕的情意。
“莫臣,我能給你,一切你想要的。”她輕聲說,“我也能給你愛情,最好的最真的愛情。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愛我。哪怕先嘗試着,來愛我,好不好?”
林莫臣一動不動。
薛檸踮起腳,擡起頭,緩緩地靠近他的唇。
——
木寒夏在飯店大堂等了一會兒,就問侍者:“洗手間怎麽走?”
“在二樓。”
二樓正是包間所在,不過木寒夏不打算去打擾他們的飯局。上完洗手間,她慢慢地踱出來。外面是一條幽靜的走廊,沒有什麽人。
想到林莫臣即将翻身,她忍不住又笑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拐角處,隐約有人影。她還沒走過去,就聽到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哪怕先嘗試着,來愛我,好不好?”
木寒夏停住腳步。
她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從牆後走出來。
燈光柔和寂靜。他站在窗台邊,一隻手撐在窗台上,另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她幾乎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胸膛裏。他們近乎熱烈地親吻着,他英俊的側臉沒有任何表情。而她仰着臉,眼中有依稀的淚,任他肆意親吻。走廊裏隻有她輕微的喘息聲。
木寒夏站在原地,沒有動。
忽然之間,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明明看着那兩個人,卻好像在看一出靜止的戲。這感覺似曾相識,是高考前夕那一晚,她接到母親病危通知書時的感覺。
那一刻,她想死。
她的耳朵裏,忽然什麽也聽不到了,隻聽到自己幹涸的呼吸聲。她怔怔地望着他們,身體難以移動。
像是若有所覺,林莫臣緩緩地,擡起了頭,看見了她。
他目光一震。
而他懷裏的薛檸,絲毫未覺,隻是低啜着靠在他身上。
兩個人,靜靜對視了一瞬間。
木寒夏低下頭,轉身快步離去。
起初,她走得還很穩。漸漸地,她越走越快,走下樓梯,走出大堂,打着傘沖進了雨裏。她一直走一直走,天是黑的,馬路上車是多的。這繁華城市裏,到處都是高樓,到處都是路人。她看着雨水一條一條,沿着路面流淌着。流到她的腳下,流進不知何處的陰溝裏。
忽然間,她淚流滿面。她已看不清這雨,看不清這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她不知要往哪裏去,她就像突然失去未來的迷途者,她再也不知道往哪裏去。
她沿着這條幽黑的路,一直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雨停了,路燈朦胧。她站在鬧市的正中,卻不知身在何處。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初,她不接。可它一直不依不饒地響着。最後她拿出來打算關機,卻看到一個陌生的号碼。
靜默良久,她接起:“喂?”
她的聲音,很幹,很苦。
但電話那頭的人,并未察覺。伯特略帶傲慢和戲谑的聲音傳來:“Summer,明天下午兩點,創業咖啡館,老位置見。”
“……幹什麽?”木寒夏緩緩地問。
伯特有點不滿意她的冷漠,但還是輕哼一聲說:“誰知道呢?或許隻是無聊,或許是有人回心轉意了,想要給你一個拯救愛情的機會呢。”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裏還是有了笑意。
“……好。”木寒夏答。
電話挂斷,她擡起頭,看着深濛濛的天。忽的笑了,哭着笑出了聲。
……
很久以後,有人問她:你遇到過真正的愛情嗎?
她說:遇到過。
然後呢?
然後,它離我而去。
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
他離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