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微眯着眼,盯着電腦屏幕,伸手去拿咖啡,卻發現杯子已經喝空了。
剛要招呼侍應生,新的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已經放到他手邊。伯特擡起頭,看一眼來人,輕輕哼了一聲。
木寒夏淺笑自若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不理她,她也不出聲。
無奈前晚雖然有女式外套禦寒,年老的伯特還是感冒了。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擡頭到處找紙巾。
旁邊的木寒夏也吸了吸鼻子,從口袋裏翻出包紙巾,先抽出一張捂住自己的臉,再抽出一張遞給他。
伯特嫌惡地看着她的手,不接。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手上的感冒病菌比我還多!
木寒夏無奈地笑了,幹脆把整包紙巾給他。他才抽出一張,捂住通紅的鼻子。
“阿嚏……”
“阿嚏……”
兩個人都在打噴嚏。
伯特把紙丢進垃圾桶裏,忽然問:“你到底要纏我到什麽時候?”
木寒夏微微一笑:“直到你肯聽我介紹風臣的投資價值爲止。”
伯特輕哼一聲:“噢,真是抱歉,昨天在車上,我其實已經聽過了。恕我直言,這家公司勾不起我一星半點的投資興趣。”
木寒夏的心一沉,但還是神色不變地堅持:“那樣的環境,怎麽聽得全聽得清楚?除非你聽我好好地再講一次。”
伯特看她一眼。不知怎的,木寒夏覺得他的眼神,透着狡猾、透着無情。
“OK。”他說。
木寒夏一怔,到底還是欣喜不已,連聲說:“謝謝、謝謝你!”
創業咖啡館的裏面,還有幾間小會議室,專供談項目用的。木寒夏就跟老闆娘借了一間,接上投影儀,又暗暗地醞釀了一下,這才把老伯特請進來。
伯特端了杯咖啡,很是漫不經心地坐在下面。但木寒夏看到了他的眼睛,是銳利而清明的。她關了燈,室内暗下來,隻有投影儀的光柱,打在她的身上。
這是隻有一個人的演講台,隻有一個聽衆的會場。木寒夏深吸一口氣,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林莫臣。
這是她爲他一個人的戰争。
她好想凱旋回到他的身旁。
……
細細的灰塵,在投影光柱中飛舞,她講得緊張、認真、全神貫注,連汗水潮濕了後背,都沒有察覺。伯特一直安安靜靜地聽着,既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半點不耐煩。
終于,她講完了,背對着伯特,靜靜地吐了口氣,然後打開燈,轉身微笑看着他。
她幾乎難以掩飾,也不想掩飾,眼中的期盼。
然而伯特與她對視片刻,開口:“抱歉,我想我暫時不會投資這家公司。”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幾乎是立刻問:“爲什麽?”
伯特緩緩地、帶着幾分狡猾和殘忍笑了:“既然這家公司的優勢是在于創新的服裝運營模式和品牌,以及房地産的産品設計和品牌,我爲什麽不等你們破産之際,再以最低價格收購。那樣,我花的錢更少,同樣可以得到你說的那些東西。”
木寒夏心頭一震,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時伯特站起來,居然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以後在你的人生中請記住:不要輕易向資本求情。這才是資本本來的面目和遊戲規則。”
木寒夏的心裏,猶如有什麽在寸寸破裂着。她的喉嚨仿佛也堵住發不出聲音。眼看伯特往門外走去,她把心一橫,吼道:“等等!你站住!”
伯特轉頭,瞪着她。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她說,“模式是有價的,産品是有價的,可人是無價的!你最終要投資的,是林莫臣這個人!他會帶給你無限價值,他會帶給你無限可能!模式算什麽,一點點收購的錢算什麽?現在我跟你求的一兩個億算什麽?他會爲你創造出更多,伯特,如果你錯過了他,就會錯過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投資機會!你給我記住了!”
伯特聽得完全瞪大了眼睛,安靜片刻,反而笑了:“你說什麽?我還不需要你這個小姑娘來指手畫腳我的投資!能力?可能?我承認人的才能是我看重的東西,可中國可以選擇的優秀項目那麽多,爲什麽要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就把錢投在一個男人未來可能會有的發展上?我是救世主嗎?哦不,小姐,我們是吸血鬼。資本,它隻爲利益而活。”
木寒夏的眼眶有些發酸了,她不吭聲。伯特看了她兩眼,然後低罵了句什麽,拉開了會議室的門。
“難道你這一輩子,都隻是爲利益而活着?”她忽然緩緩地開口。
伯特一怔。
“夢想、善意、愛情、友情、奮鬥……難道這些,不是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可曾爲它們瘋狂過一次?你是否得到過别人無私的幫助,隻爲幫你實現心中的願望?我纏着你,我請求你的幫助,用的是我所有的誠意,我别無所有。可是我相信人生的很多事,不是用利益衡量的,也是利益換不來的。你做美好的事,就會得到美好的回報。你幫助我們,我們死而複生,我們将來就一定會給你,最好的回報!”
她說完了,意外的是,伯特也沒出聲。一老一小,都靜默着。
木寒夏深吸了幾口氣,擦了擦眼睛,笑了:“對不起伯特,我剛才情緒有點激動,不太禮貌。對不起,再見。”
她越過他,往門外走去。她忽然覺得無比的疲憊,她想她已用盡全力。
就在這時,伯特卻叫住了她:“等等,Summer。”
木寒夏停住,看向他。
他直視着她的眼睛:“我想問,你爲什麽要這麽努力地、來做這件事?”
木寒夏微怔,笑了,輕聲說:“因爲愛情。”
“因爲我愛那個男人。
我希望永遠看到他,光芒萬丈地活着。”
——
暮色降臨。
雨水輕輕敲打着窗,屋内卻是一片燈火璀璨和溫暖。
林莫臣擡頭緩緩喝幹一杯酒,身旁的薛檸已喝得微醺,雙靥微紅。今天的飯局,不知爲何氣氛很好。都是霖市商場上的熟人,大家随意的聊着天,說着最近的經濟局勢,也說着誰家誰誰的一些趣聞八卦,說得連林莫臣,都微微失笑。
他是請客的人,薛檸今天不像平時低調謙讓,自己坐了主客位,坐在他的身邊。
然而她的尺度拿捏得很好。大方得體,溫婉可愛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
喝到高興處,有人關心地開口:“林總,你們公司的事,錢籌得如何了?我這邊流動資金還有幾百萬,要是林總不嫌棄,就先拿去用。”
林莫臣微笑舉杯:“謝了趙總。錢的事我還在想辦法。”
他落落大方,旁人卻都隻是善意地笑。
這是薛檸開口:“Jason,其實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聽一下?”
林莫臣已是半醉,微微眯着眼,含笑看着她:“嗯?”
薛檸被他盯得臉一紅,微笑說:“我不是替父親在打理一家投資公司嗎?一直想進地産行業,我跟華爾街的同學聊過,也都很看好中國地産會反彈。不過,一直沒有信得過的合作者。如果你願意,讓我入股一部分,當然,控股還是你。也讓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家夥,試試水,怎麽樣?”
她話一說完,席上就是一靜。坐在末位的孫志眼睛都亮了,手緊緊握着酒杯。
所有人都看着林莫臣。
林莫臣安靜了幾秒鍾,忽的笑了:“當真?”
“當然是認真的。我哪敢騙你啊。”薛檸淺笑着說,“投資公司總資本大概10個億。其中有3個億的流動資金,昨天我已經連夜調動到位,明天可以讓你們公司的人,跟我們商定合作細節。你看可以嗎?”
“可以。”林莫臣說,眼眸中浮現深深的笑,舉起杯子與她輕輕一碰,“多謝,Serena。”
薛檸隻是溫和地笑着,幹掉他敬的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