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她倒也不怕他會做什麽,一臉正色地走進去:“Jason,有事?”
“青瑜廣場附近,有個’青瑜創業咖啡館’。你最近去那裏跑動跑動。”
木寒夏一愣:“創業咖啡館?”
林莫臣答:“是的。你應該知道,公司正在談風險投資。能夠獲得優秀投資的渠道,自然是越多越多。青瑜創業咖啡館,在商圈裏很有名。有很多創業者去那裏尋求投資,也有很多天使投資人和官員,出沒在那裏。”
木寒夏:“你要我去找投資?”
林莫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憑你的口才,怎麽可能找得來我要的投資?不過,風臣馬上要進房地産,你去那裏熟悉熟悉霖市商圈,混個臉熟,也是好的。”
木寒夏:“……哦。”
林莫臣擡眸看着她:“青瑜咖啡館比較遠,我明天開車送你去。”
木寒夏想說不用,他已拿起文件,低頭開始看了。她咬了咬唇,走了出去。
——
第二天,林莫臣真的開車,在酒店樓下等着,要送木寒夏去咖啡館。
這時已是深冬,霖市雖然無雪,空氣也濕寒得像要浸進人的骨子裏。木寒夏一下樓就看到了他,黑色的卡宴,車窗搖下來,他帶着幾分慵懶坐在那裏,戴着副墨鏡,又透出幾分冷酷。是絕大多數女人幻想的理想愛侶模樣。
木寒夏看得有些怔然,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副駕,反而笑了:“Jason,你是老闆,這麽等我,變得跟司機一樣了。”
林莫臣發動車子,答:“我當你的司機,又有什麽不行?”
木寒夏聽得心弦一顫。到底心裏還是有些隐約的壓抑的念想,一時竟心亂如麻。但很快收斂心思,心想錯覺錯覺錯覺,那些模糊而引誘着她的事,都是錯覺。就當林莫臣這些天是在發神經。
她轉頭看着窗外,置身事外。林莫臣看一眼她微紅但是又平靜的側臉,還真有點不好下手。追女孩這種事,他從來沒幹過。以前他走到哪裏,都是女孩對他趨之若鹜。他還不見得看上一眼。可她今日的躲閃,到底是因爲他當初太自負、太心狠。是他自食惡果,現在也隻能徐徐圖之,将她一步步困進囊中。
“打開隔闆,裏面有早點。”他說。
木寒夏愣了一下,拉開座位前面的隔闆,裏面有兩個三明治。
“吃啊。”他淡道。
“哦,謝了。”木寒夏拆了一個吃掉,又拆了另一個,在等紅綠燈的時候,遞給他。他單手拿着,吃了兩口,開車的時候又遞給她。等下個燈的時候,她又遞給他。如此反複了幾次,林莫臣心中竟然生出了某種陌生而奇異的甜意。他擡頭望着前方川息的車流,笑了。
——
雖然林莫臣這些天對她親昵得有些不太對頭,但是抵達創業咖啡館後,他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陌生地方,就頭也不回地把車開走了。
木寒夏打量着這地方。這是青瑜廣場相對偏僻安靜的一角,門前種着幾棵大梧桐樹,深藍色門臉,門口的招牌倒是直接:“青瑜創業咖啡館”。裏面影影綽綽坐了幾個人,皆是西裝革履。
木寒夏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進去。今日的她,早已不是當初青澀模樣。簡潔端莊的職業裝,長發盤在腦後,手裏挎着個價格不菲的包。所以她走進去時,并沒有什麽人格外注意到她,吧台後的服務生,對她露出微笑。
她走過去。服務生笑道:“喝點什麽?”她看了看點餐牌,招牌咖啡居然隻要十元。這樣的地段,這樣的裝修,價格實在是便宜。她不由得對這個地方心生好感,就點了杯咖啡。
服務生一邊做咖啡一邊問:“您第一次來這裏嗎?”
“嗯,是的。”
“你是帶着項目來,還是帶着資金來?”
木寒夏有些意外,看來眼前這年輕斯文的青年,也不是普通服務生。她答:“帶着項目來。”
年輕人笑着說:“好。待會兒我們老闆會下來,你可以跟她聊聊。說不定能給你引薦的機會。你看,坐着的那些人都是在聊項目的。祝你好運。”
“謝謝!”
木寒夏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慢慢喝着咖啡。心想林莫臣派她來這個地方,還真是長見識,有意思。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任務了。
等了一會兒,就見個女人,帶着幾個年輕男人,走了下來。吧台後的服務生,沖木寒夏使了個眼色。木寒夏吃了一驚,沒想到咖啡店老闆是個女人。那幾個人一路低聲交談着,木寒夏看着女人把那幾個年輕人送出去。她轉身,就看到了木寒夏。木寒夏也微笑望着他,等她走近時,客氣開口:“許姐,你好。”
這位許姐,就是這家咖啡館的老闆了。剛才服務生告訴了木寒夏,大家都這麽稱呼她。
許少安打量着眼前的年輕女孩,笑了,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木寒夏也打量着她。憑心而亂,她是一位長得很有氣質的女士。雖然三十多歲了,但容貌依舊清秀,尤其那雙眼,澄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畫着淡淡的妝,衣着也是得體又不失舒适的,看着就令人覺得溫文而舒服。對着如此成熟練達的她,木寒夏竟稍稍有些拘謹,伸手笑道:“我是木寒夏。”
“木寒夏……”許少安跟她握手的同時,輕喃她的名字,眼中帶笑,“最近風頭正勁的風臣公司林莫臣的左右手?”
木寒夏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她會知道自己這個小人物:“啊……是。您居然知道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許少安失笑,說:“林莫臣現在在霖市名氣那麽大,自然也有很多人知道你。木總,你來這家咖啡館,有什麽事呢?”
木寒夏忙說:“你叫我小木就好,或者叫我Summer。”
“好的,Summer。”她的語氣無比溫和。
本來呢,木寒夏來這裏,并不打算一開始就袒露身份,而是先觀察觀察,甚至試探試探。畢竟風臣現在就像許少安說的,樹大招風,她一開始就說自己是來尋求投資合作方的,誰知道會招來些什麽人呢?但是她沒想到對方連她的名字都知道,加之對對方印象很好,索性坦然道:“許姐,風臣現在在謀求進一步的發展。所以老闆派我來這裏,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投資方,可以跟風臣合作。當然,也是想讓我代表風臣,熟悉一下霖市的圈子。不過我是第一次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開始。”
許少安點頭道:“你們老闆有這樣的心,是好的。霖市有自己的商圈氛圍,幾百年的文化,許多企業的關系也盤根錯節。你們既然身在其中,多融入、多了解,自然會發展得更順。别人也不會再輕易爲難你們。”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木寒夏更覺出眼前這個咖啡館女老闆,神通廣大。而且她能在霖市開這樣一個咖啡館,背景自然也不簡單。她不由得點頭:“嗯,這話說得好,我回去要告訴他。”
許少安被她逗笑了,說:“好,這樣,你先在這裏坐着,也可以到處逛逛。裏面那間屋,還有很多其他創業團隊和創業項目的資料,都很有意思。今天我們這裏沒有組織活動,但是每個月,我們都會有主題論壇,角落活動。創業者可以把自己的項目,做詳細介紹。一些投資者也會來,尤其是天使投資人。有時候政府官員也會來微服私詢,因爲政府對創業者塊也非常關心重視。當然能不能打動他們,就要看你自己了。你可以回去準備一下資料,等下次舉行活動時,我讓人提前通知你。好不好?”
木寒夏當然說:“好!”
許少安便徑自上樓去了。于是木寒夏就在這咖啡館裏呆了大半天,雖然沒有什麽實質性收獲,但卻真真看到了許多人的創業想法和進展,也跟其他幾個年輕人聊了一陣。感覺就像打開了一扇新的窗,窗外,是世間安靜等待的花苞滿地。
傍晚,當她踏着夕陽的餘晖,走出咖啡館,心情是一種嶄新的暢快和愉悅。她從在江城超市時,被迫倉促踏入你死我活的商場。待到跟着林莫臣南征北戰,身處的商業文化氛圍,向來是你争我奪、唯利是圖。甚至說不管是孟剛,她,還是林莫臣。
可今天,她卻接觸到一種全新的商業文化。這種完全理想化的商業氛圍,竟然真的存在。有人不求回報、不把算計和利益争奪做爲目的,而是提供了一個開放的平台,讓創業者能夠展示自己,也讓投資者能夠找到心儀的項目。真正的,幫助創業者發展的平台。
她想,是她以前視野太狹隘,太井底觀天。真正有胸襟有氣魄,在商業上成功的人,是否其實更有社會責任感?
于是她又想到了林莫臣。他是這樣的人嗎?想到他平時說過的種種:“巨額利益在哪裏,我就去哪裏。”“服裝行業有巨額利潤,我爲什麽不采撷?”木寒夏還真難把他跟社會責任感聯系在一起。可是想到,是他決意要讓她來這個咖啡館長見識的,木寒夏又覺得,他其實是心思更深的,深不可測。
——
榕悅集團是張必正老先生在1983年創立的,曆時30餘年,現在的掌門人是張必正的二兒子張亦放。而大兒子張亦儒、三子張亦霖,都隻是管理了集團旗下的一家非主業小公司,淡出了霖市商圈。
榕悅旗下主業爲房地産、服裝和家居制造,集團年營業額超過百億,是霖市當地納稅第一的龍頭企業。其中以房地産尤爲重頭,外地房地産商多次想從榕悅手上奪走市場,在張亦放的掌局之下,從未成功過。
張亦放今年四十有二,隻是結婚晚,兒子隻有三歲。從外表看,他是一位清矍利落的男人。喜穿休閑衣褲,不愛穿西裝。但是非常喜歡極限運動,攀登過珠峰,玩過賽車蹦極,隻要一休假,沒準兒就跟一群年輕驢友,去哪裏徒步了。酒也隻愛喝最烈的伏特加,最濃香的茅台。但他在工作裏,又是非常儒雅可親的,跟人講話時也是溫言細雨,令你如沐春風。而且他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他把家庭和工作也分得很開,他的夫人——某知名集團千金,也很少在公司出現。所以集團裏,有很多女同事都對他心懷绮念,想要跟他發展出一段或真或假、肉體或精神上的豔遇。但是,傳聞他雖然也會跟知名女主播,或者小明星,有個一夜情緣,但從來都是好聚好散,善待對方,卻從來不曾爲任何女人停留。
林莫臣收購房地産公司、進軍這個行業的消息,并不是什麽密不可聞的消息。更何況他的風臣這幾個月令榕悅服裝事業部銷售量大幅下滑,集團戰略部和市場部自然有人專門盯着他的動向。
所以在林莫臣有動作之後沒幾天,詳細的報告就已經送到了榕悅總部。
這天,榕悅集團房地産事業部總經理饒偉,在看完報告後,覺得風臣雖小,卻不可掉以輕心。于是第一時間求見張亦放。
“張總,林莫臣這個人夠狂的,膽大包天是要跟我們叫上闆了。下個月政府要出幾塊新的地,他很可能也會加入。”
2008年冬,正也是全國房地産業的寒冬,政府出地也少。除了榕悅這樣實力超群的企業,現在有膽量來競争拿地的企業,還真不多。
彼時,張亦放正坐在書桌後,抽着味道濃烈的雪茄,卻笑了,說:“這個年輕人,有些意思,讓他來。市場,有競争,才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