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木寒夏到了。江岸燈火初亮,會所庭院裏樹枝蜿蜒、清雅寂靜。
木寒夏以爲自己是第一個到的,輕推開包間的門。誰知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孟剛坐在窗邊,在抽煙。他今天穿着白色Polo衫、黑色長褲,輪廓簡潔硬朗。他看着她,眼睛微微眯着。
木寒夏心頭一跳,臉上卻笑了:“孟總好。”
“嗯。”
木寒夏找了把椅子,坐下。房間裏有點靜,孟剛無聲地抽着煙,木寒夏眼觀鼻鼻觀心。
“最近工作怎麽樣?”他問。
“挺好的。”木寒夏淺淺一笑,“工作都挺順利,我還看了很多資料,學了不少東西。”
“那就好。”
又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木寒夏問:“孟總最近休息得好嗎?身體怎麽樣?”
“還好。我不是個會因爲私人情感,影響工作和生活的男人。”
木寒夏不敢答話了,低頭裝傻不語。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了,是孟剛的助理小陳。他看一眼屋内沉默的兩人,面不改色地微笑說:“孟總,客人們馬上就到了。”
——
孟剛今天宴請的,是市工商局的一衆人。他和副局長坐在上首,其他人作陪,木寒夏和小陳在最下首,添茶倒酒。寒暄時,孟剛隻簡單提了句:“這是我們市場部的寒夏。”立刻就有人打趣:“哎呀,孟總手下人才輩出啊,每次都帶漂亮女孩出來。”
大家哄笑,孟剛眼裏也噙着淡淡的笑意,說:“胡說,這些年我身邊就跟着個小陳,幾時帶過女孩子跟你們喝酒?寒夏,先給他倒上,罰酒三杯。”
“哎。”木寒夏也笑着,過去倒酒。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木寒夏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沒敢多話,她也不是借機來勢的那種女孩。但足夠乖巧甜美,所以也挺融洽。但是,很快就有人找她喝酒了。
“美女,今天孟總帶你來了,怎麽也得跟我們喝一個吧?”
“是啊。”其他人起哄。
木寒夏從沒喝過白的,連忙笑着推脫,看向孟剛。
孟剛已經喝不少了,點了根煙,靠在椅子裏。臉色微紅,眼睛沉而亮。
“你就喝一杯,表個心意。”
“好的孟總。”木寒夏拿起杯酒,跟人幹了。
“呦,這麽聽孟總的話啊?”有人笑了。
木寒夏心頭微顫一下,笑答:“當然得聽領導的呀。”
孟剛淡笑如常。
木寒夏坐下後,卻隻覺得喉嚨裏胃裏都火辣辣的,頭好像也有點暈了。
今天肯定要讓對方喝痛快了。期間,孟剛去洗手間吐了兩次。有一次是木寒夏扶他去的。關上門,他就趴在洗手台前,無聲地吐着。木寒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靜了幾秒鍾,上前輕拍他的背。
他沒動,任由她拍着。背部寬且硬。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又漱了口,擡頭看着她。
木寒夏放下手。
洗手間裏燈光有些暗,他的眼睛裏還有血絲,身上是濃濃的酒氣。
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
木寒夏整個人都緊繃了,壓低聲音:“孟總……”
他卻什麽都沒做,隻是盯着她,目光迫人。
木寒夏低下頭去。
過了一會兒,他松開了手:“進去吧。”
“嗯。”
他推開門,外面賓客滿座,喝得正歡。
——
酒席是晚上十點多結束的。孟剛已經喝多了,靠在包間沙發上,不省人事。木寒夏陪小陳一起,把賓客們送下樓。
小陳說:“你先上去,照看孟總,我去拿車。”
木寒夏猶豫,小陳卻态度堅決:“快去,别讓領導出什麽事兒。”
木寒夏隻得上了樓。
夜色濃重,屋内的杯盤都已經撤下去了。窗戶開着,江風吹淡了一屋的煙酒氣。
孟剛閉着眼睛,手搭在額頭上,一動不動。木寒夏離他遠遠地站着。
“木寒夏?”他低喃道,嗓音啞啞的。
“哎,是我。”木寒夏走過去,倒了杯熱水給他,“孟總,你喝點熱水吧。”
孟剛沒接。木寒夏放下水,剛想走,猛然間腰就被一把抱住,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木寒夏全身微微一顫,心跳加速。他的手抱得很緊,将她箍在懷裏,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呼吸也混在一起。
“木寒夏……看着我。”
木寒夏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想要推開他。但是他這回使了狠勁,她完全掙不開。
“孟總,你放開我……”她壓低聲音說。
蓦然間,孟剛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木寒夏全身發涼,臉和手卻熱得發燙。男人的唇厚而溫熱,還有隐隐的煙酒氣。她牙關緊咬,他卻很有技巧地吮吸着,擡手握住她的下巴。木寒夏牙齒微張,他的舌頭就伸了進去,用力地吻着。
木寒夏拼命地推,卻推不開,反而被他壓在了沙發上,輕易扣住雙手。
親了一會兒嘴,他把臉埋下去,吻她的臉和耳朵。
“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心到底有多大?”他低啞地說,“不肯跟我?”
木寒夏的眼淚奪眶而出。
“孟剛你松開!”她嘶吼道。
孟剛一把按住她的嘴。他是真的醉了,眼睛裏暗暗沉沉。
“還犟?信不信我今天在這裏就把你辦了?”
木寒夏腦子裏有瞬間的空白,某種陌生的恐懼,如同冰涼的潮水沒過全身。見她不再掙紮,孟剛低下頭,更加肆意地親吻。
木寒夏的指尖微微顫抖着,猛地一低頭,就咬住了他的手臂。這一口咬得極狠,木寒夏牙齒裏都進了血。孟剛痛呼一聲,手放開了她,但還是壓在她身上。木寒夏全身的血仿佛都沖進腦子裏,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他抗衡的,眼明手快一把抓起茶幾上的玻璃煙灰缸,用盡全力砸在他胸口。
這下孟剛是真被砸傷了,悶哼一聲,捂着胸口靠到了沙發上。木寒夏一下子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跑。
“站住!”身後傳來孟剛壓抑的低吼。
木寒夏哪裏肯,一把拉開門,逃了出去。
門外,庭院深深,燈光依舊。有人站在不遠處的包間門口打電話。一切都很平靜。
木寒夏的淚還無聲地挂在臉上,恍恍惚惚,心中灼痛。
她步伐急亂地往外走,誰知一頭撞在打電話那人身上。
“你在幹什麽?”熟悉的沉涼的嗓音。
木寒夏擡起頭,看到林莫臣。
廊燈下,他西裝革履,面容俊朗。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顯然也是來這裏應酬的。
木寒夏的眼淚突然就又往外冒,但是她強忍住了,低聲說:“沒事。”繞過他就想走,誰知這時身後門内,傳來孟剛的聲音:“木寒夏!”
木寒夏全身微僵,拔腿就走。林莫臣看着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裏面是孟剛?”
木寒夏臉色執拗,擡手擦掉淚:“我沒事。”
林莫臣看了她幾秒鍾,忽然脫下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我送你出去。”
木寒夏一怔。
西裝還帶着他的體溫,将她包裹住,也隔開夜裏微寒的空氣。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沒有松開,而是輕輕地摟着她往外走。
木寒夏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低下了頭。
——
“我有點事先走,你們繼續陪。就這樣。”林莫臣挂了電話,擡眸望向後視鏡。
後排的木寒夏快縮成一團了,裹着他的西裝,靠在車椅一角,低聲說:“謝謝你,林莫臣。”
林莫臣沒說話,發動了車子。
車上了高架橋,滿城燈火環繞。林莫臣開了車窗,有徐徐的風吹進來。木寒夏坐直了,靜靜望着窗外。
“要不要報警?”他問。
木寒夏沉默了一陣,答:“不報。”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他沒有得逞。”
“你不是個蠢女人,爲什麽不知道保護好自己?”他說。
“是我太天真了。”木寒夏答,“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好運氣。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你别說了。”
他看她一眼,這一路,就真的沒再說話。
——
林莫臣沒想到,木寒夏住在這樣一個地方。他知道她并不富裕,但以爲至少是良好家庭出身。
廢墟、土路、雜草,髒舊得就像要腐敗的筒子樓。沒有路燈,也看不到人影。
這裏離木寒夏住的樓還有一段距離,但是路很窄也不平坦。木寒夏說:“我在這裏下車吧,前面你不好開。”
林莫臣看一眼黑洞洞的前路,說:“前面怎麽走?繼續直行?”
木寒夏隻得答:“嗯。”
一路颠簸,車燈搖晃,開到了樓下。
林莫臣停好車,雙手依然搭在方向盤上,從後視鏡中看着她。木寒夏脫掉西裝,笑了笑說:“謝謝你。那我……上去了。”
“嗯。”
等她走進樓裏,林莫臣擡起頭,看到有的樓層燈亮了,有的沒亮。而她的腳步聲在這夜深人靜的貧民窟裏十分清晰,最後她停在頂樓,他聽到她掏鑰匙開門的聲音,最後關上了門。
林莫臣看着她家的燈光亮起,緩緩倒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