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寒夏站在人潮裏,購物籃裏放着袋荔枝。新上市的小核荔枝,才賣9。9元一斤,完全逼平了樂雅的促銷價。木寒夏決定買袋嘗嘗。
不過,她現在看着永正一派繁榮,心情有點複雜。想起那晚救了滿身傷痕的林莫臣,再想想她當成家一樣的樂雅,怎麽有種當了東郭先生的感覺呢?
她四處轉了轉,本想差不多要回家了,到了排角落的貨架,不經意間卻瞥見前邊的牆上,開了一扇門。門口寫着“顧客止步”四個字。
木寒夏慢慢踱過去。一眼望去,裏面天花闆很高,立着很多貨架,還堆滿了各種商品。正是一處庫房所在。裏邊還有人在走動。
木寒夏腦子裏倏地冒出個念頭:要是被她看到林莫臣有什麽大額庫存,不就知道他下一步要攻擊哪兒嗎?不過她也隻是想想而已,可不敢往裏闖。
看了一會兒,她正想離開,卻看見裏頭的兩個工作人員,都出來了。其中一個手裏還拿着電話:“好的,我們馬上過來。”
他們走遠了。
附近沒什麽人。木寒夏原地站了一會兒,确定倉庫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她把購物籃往地上一放,做出一副懵懂不識路的表情,晃晃晃,就晃進了倉庫裏。
大功告成。她壓抑着有些激動和緊張的心跳,快步輕盈地往裏走。倉庫裏燈光有些暗,水泥地面也是灰暗的。外頭的聲音隔得有些遠,木寒夏轉了一圈,已經走到倉庫最深處,沒看出什麽所以然來。
看來林莫臣沒把重點庫存放在這個倉庫裏。她轉身剛想撤退,突然聽到“哐當”一聲響,門口的卷閘門降下了!
木寒夏都傻眼了,連忙跑過去,伸手拍門:“開門開門!還有人在裏頭!”
拍了半天,沒動靜!
她掏出手機,打給誰?都不行。不管誰來救她,都得驚動永正這邊工作人員。到時候知道她是樂雅的人,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思忖了半天,她放下手機,望着封閉得嚴嚴實實的卷閘門,沮喪地坐了下來。
等吧。等有人開門,再溜出去。最多明天早上,庫房門肯定要開。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到了超市結業時間,外頭一點聲響都沒有了。木寒夏的手機也沒電了,徹底斷了她求救的念頭。她把臉埋在臂彎裏,打算睡一覺。可是這裏又有點冷,迷迷糊糊瑟瑟抱緊間,忽然一個激靈,聽到身後隐約有腳步聲。
此時燈光昏暗,周圍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這腳步聲的響起,無異于空穴回聲。木寒夏被吓得全身一抖,寒意遍生,一時間竟不敢往後看。
那腳步聲低沉、輕盈、不急不緩,木寒夏冷靜了一下,轉過頭來。
兩排貨架間,一個高挑清瘦的男人走了過來。
林莫臣。
沒有系扣的西裝,随意的襯衣,插在褲兜裏的手,暗沉清斂的眼。
帶着幾分玩味看着她。
木寒夏忽然明白過來。是這家夥把她鎖在倉庫裏的!
兩人隔着幾步遠,站了幾秒鍾。
林莫臣的嗓音清淡拘禮:“木寒夏小姐,在這裏玩得還愉快嗎?”
木寒夏心裏罵了句“奸詐”!臉上卻笑了,說:“挺好的啊,這裏好多東西可以看,我都樂不思蜀了。林先生你來幹什麽?是來關懷我的嗎?放心,我在這裏呆得可好呢,涼快、寬敞、舒坦,不是特别黑,也不是特别悶,還可以打地鋪,我覺得還算愉快。”
林莫臣眼睛裏掠過絲笑意,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吧。”
這是要放她出去了?
木寒夏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開口:“喂,道歉。”
林莫臣腳步一頓。
木寒夏:“你把我關在這裏一個多小時。還不道歉?”
他轉頭看着她,笑了笑:“我想做的事,爲什麽要道歉?”
木寒夏她瞪着他,毫不客氣毫不怯懦地瞪着他,就像是要用眼神瞪死他。林莫臣當然完全收到了這個信号。
然後他一擡手,就把木寒夏的肩扣在了身後的貨架上。
木寒夏倏地睜大眼,愣住了。他也低頭看着她。
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燈光從兩人頭頂傾斜下來,彼此的臉都染着朦胧的光。周圍很靜,靜得隻有木寒夏自己的心跳聲。她突然聞到背後貨架上,香皂和紙巾的清淡氣息。眼前,是他高而瘦的輪廓,年輕男人的臉,靠得這樣近。那雙眼,卻像水中冰涼的石,凝視着她。
“我對你已經夠手軟了。”他說,“否則你現在,已經被送進警察局了。”
木寒夏的心怦怦跳着,臉也被他盯得有點發燙。她一把推開他。
他轉身就走。
木寒夏緊跟着他。
她這才注意到,遠遠的牆角,不知何時開了扇小門。之前她也看到了這扇門,但是鎖死了。看來林莫臣是從這裏進來的。
兩人又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門外隐約傳來說笑聲。木寒夏一愣,林莫臣腳步也是一停。她一下子撞在他的後背上,連忙後退一步,站穩了。
結果就聽到“嘭”一聲,那小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咔嚓”一聲,還落了鎖。
“滋滋——”極輕的電流聲從頭頂傳來,燈光瞬間熄滅。
木寒夏呆住了,林莫臣也站着沒動。倉庫裏隻剩下牆腳微弱的應急燈亮着,什麽都變得影影綽綽。
“你還不打電話,叫人來開門?”木寒夏說。
林莫臣在黑暗中靜了幾秒,答:“沒帶手機。”
“我去……及時雨啊你是。”木寒夏低聲念叨着,“那你現在去敲門,用力敲!讓人來救我們。這可是你家超市。”
誰知他淡淡答:“不去。”
“爲什麽?!”
“被手下的人看到,我大晚上和樂雅的女員工呆在倉庫裏。将來我還怎麽帶領他們,對樂雅趕盡殺絕?”
木寒夏無言以對。
估摸着門外的工人,也已經走遠叫不回來了。她今晚的心情飽經折磨,最後還是得在這幽暗倉庫裏過夜,心中卒郁簡直難以形容。但是看到始作俑者林莫臣跟自己落到同樣下場,心情又莫名的酸爽。
“現在怎麽辦?”她問。
然後就看到林莫臣彎下腰,居然纡尊降貴地坐在了地上:“等。”
木寒夏默了片刻,後退幾步,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漫漫長夜。
起初,兩個人都沒說話。周圍很靜,隻有衣服布料摩擦發生的聲響。木寒夏抱着膝蓋,不時偷偷瞄他。他看起來倒是淡定得很,長腿支着,手搭在膝蓋上,看不清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木寒夏開口,“你是不是很喜歡在商場上,算計别人?”
他沒理她。
木寒夏又說:“你把樂雅打得這麽狠,就不怕我們破釜沉舟反撲嗎?”
“撲啊。”他淡道。
木寒夏一滞,轉過頭去,不想再跟這個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問:“餓嗎?”
木寒夏沒好氣地答:“餓!”
“餓就老實點。”他說。木寒夏擡起頭,看到他起身,走到了貨架後。過了一會兒,手裏似乎拿了什麽東西回來。
“難吃的巧克力派和火腿腸。”他把它們丢過來,木寒夏接了個滿懷,心裏忽然有點好笑:他就這麽吐槽自己超市賣的東西?
他這種有錢人看不上的食物,對于餓了一晚上的木寒夏,卻是難得的美味。她很快吃了個幹淨,過了一會兒,他又不知道從哪裏拿了礦泉水過來,遞了一瓶給她。
木寒夏的喉嚨幹好久了,終于喝到清涼的水,心頭微微一暖。
——
夜越來越深,空氣仿佛也變得更涼了。
木寒夏倚在貨架下,犯困。隻是這地底的倉庫,實在是冷。她蜷成一團,抱着膝蓋,冷得沒辦法睡。
林莫臣也雙手環胸坐着。
“你冷不冷?”她問,嗓音終于有點弱弱的了。
他在黑暗中似乎笑了笑,然後起身,又走向貨架後。木寒夏聽到他腳步不急不徐地,在幾排貨架間尋找。過了一會兒,居然跟變戲法似的,手裏拿着個枕頭,還有一條床單。
木寒夏脫口而出:“你是小叮當嗎?”
“我是讓你的老闆做噩夢的人。怎麽,忘了?”
木寒夏……不跟他計較!眼巴巴地看着他把枕頭和被單都丢在地上,她問:“還有嗎?”
他重新坐下,又将床單舒舒服服搭在身上,這才答:“隻找到這一條,是殘次品。永正的床上用品,早就賣空了。”
木寒夏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他說:“冷就過來。”然後閉上眼睛,看樣子是打算睡了。
木寒夏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吸了吸已經塞住的鼻子,起身走到了他邊上。好在床單夠大,她掀起一角,隔着半米的距離,坐了下來。
他阖眼沒動,當她不存在一樣。
被單意外的厚實,因爲他的體溫,變得有些溫熱。木寒夏整個人都鑽進去,閉上眼,低聲說:“晚安。”
“晚安。”他的聲音就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
木寒夏是被突如其來的光線,給刺醒的。
她一睜開眼,首先看到周圍的燈,全亮了。有人把它們打開了。然後就看到鼻翼前方,白色的襯衣,男人的胸膛。
不,準确的說,是被她的臉壓着的,男人的胸口。
溫熱的氣息,沉穩的心跳,就在她的耳邊。她有些發愣地看着這一幕——
一晚上過去了,林莫臣躺在了地上。她也是。她的頭枕在他胸口,手則搭在他身上。而他單手摟着她的腰,摟得還挺緊。他短發淩亂,眼眸輕阖,還沒醒。而那床單,早被兩人踢到一旁地上去了。
是她的睡相太差,還是兩個人都太糟糕?
木寒夏還從沒被男人這麽抱過,臉無可抑制地紅了起來。她的全身就跟長了刺似的,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誰知剛一動,林莫臣的眼睛就緩緩睜開了。
四目極近的凝視,他的眼睛沉得像深淵。
木寒夏:“……”
他卻已松開她,站了起來。木寒夏也一骨碌爬起來。
木寒夏還有些不自在,沒看他,看向另一邊,轉移話題:“是不是有人要來了?”
“嗯。”
話音剛落,就聽到不遠處的卷閘門緩緩升起,門外還隐隐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原來已是天明。
木寒夏壓低聲音:“現在怎麽辦?”
“你呆在這裏,我去清場。”
“哦,好。”
眼看他越過她,往門口走。木寒夏忽然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不會……又把我關在裏面吧?做人可以坑,但是不能太坑啊。”
林莫臣的眼中終于升起了淡淡的笑意:“會。等着。”
——
木寒夏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門口沒動靜了。然後林莫臣的聲音清晰傳來:“木寒夏,出來。”
木寒夏放心了,走出去,就見林莫臣站在卷閘門外,就他一個人。
木寒夏看得心頭微微一跳。
也許是因爲他的襯衫亂了,頭發也沒那麽整齊。他手插褲兜站在那裏,看起來不那麽精英氣逼人了,像個普通的年輕男人。
又也許是因爲,他爲她驅走了員工,又守在那裏,等她出去。
經過他身邊時,木寒夏低聲說:“謝了。”
“不謝。如果再犯,我不會放過。”他的嗓音還帶着晨醒後的微啞。
木寒夏斜他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