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林莫臣抵達紐約時,正是聖誕節。
那時風臣的影響力,還沒有現在這麽大。林莫臣要在美國了解什麽人的消息,也得托朋友打聽。輾轉就拿到她的住址、她的行蹤。
正是暮色降臨時分,林莫臣把車停在路口。漫天大雪裏,對面就是她打工的咖啡館。降下車窗,隔着滿是霧氣的玻璃,他看到燈火溫暖的咖啡館裏,吧台之後,她如同初見,穿着服務生制服,站在一群不同膚色的客人當中,在忙碌。
她的長發高高绾起,面容清麗,笑意爽朗。爲方便勞作,她的袖子是挽起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胳膊,和纖細的手。
林莫臣看着看着,眼眶便濕了。但身旁還有朋友,他以手按住臉,面無表情,呼吸慢慢平靜。
朋友也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她下班了。換下了制服,換上的是件深色毛衣,素色外套,長統靴,長長的圍巾和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從咖啡館推門出來。
“要去見面嗎?”朋友問。
“暫時還不是時機。”林莫臣答。
她越走越近。
她低頭從車前經過。
林莫臣一直靜靜看着。
待她走出了十多米遠,林莫臣忽然松開安全帶,推門就追了上去。朋友瞪大眼睛,明明剛剛還說不是時機……
木寒夏行走的前方,是個岔路口。林莫臣便抄近道,站在岔路口上。天已黑了,異國的路燈也是昏黃的,大雪從他的頭頂落下,落在他的發梢肩頭。他看着她走近。
木寒夏一直低着頭。
她懷裏還抱着很多東西,做晚餐的材料,論文資料,新買的毛巾,今天從網上下載打印的風臣的近況資料……她一直看着路,沒有看任何人。
哪怕身旁這人,身高體型特别像那個人。她更加不會擡頭看。
她與他擦身而過。
那時的她,正在努力爲在新的世界站穩腳跟而拼命,哪裏有閑暇,去注意路上的一個行人。她更加不會給自己任何緬懷過去的機會。
畢竟她已經不要那個人了。那個人也不要她了啊。
……
而林莫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雪。
才一年多的時間,她卻沒有認出他。而他終于沒有,伸手去留住她。任她又去往那個渴望了許多年的世界裏。
她的夢想還沒完成。他是愛她的男人,就讓她走。
他知道她這一年多,從未讓任何别的男人靠近。
那愛它若是深入彼此的骨髓,你就不曾真正離去。
(二)
第二次見,依然是在紐約,MK投資公司總部。
伯特的身體,一直恢複得很不錯。他視現在的每一天,都是上天額外的恩賜。所以他更開朗熱心地結交朋友,也開始做慈善。而林莫臣和木寒夏,都是他的好朋友。
那是陽光明朗的一個上午,林莫臣坐在伯特的辦公室裏,手邊隻有一杯咖啡,沒有别人。等了一會兒,對面牆上的窗簾升了起來。那是一面深色玻璃牆,單面透光。從裏面可以一覽外面辦公區的景色,但是外面看不見裏面的人。
他看到木寒夏跟着伯特,走進辦公區。
朱顔未改,笑意更輕。
她快畢業了,即将在美國求職。他已經有兩年沒見到她了。他的風臣已經上市。她不聞不問,不曾回國。
比起上一次的遇見,林莫臣已平靜了許多。他慢慢地喝着咖啡,看着這個女人。看她的頭發更長了,發型也更時尚,真正像一個旅居異國的華人女子。她眉眼烏黑,身姿挺拔,一舉一動不再像當年都帶着跳脫的氣息,而是沉穩有涵養了許多。但是那張在他眼中美麗至極的臉上,依然有非常清甜靈動的笑容。
林莫臣忽然感覺到某種壓抑的氣息,從胸中升起,牽扯着整個胸腔和身體。他突然明白,走過再多的地方,站在再高的位置,得到或實現再多的事業目标……他也不曾真的平靜,不曾真的忘情。
然後他就自嘲地笑了。就在這一扇隔斷緣分的窗後,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看她低頭跟老伯特交談,看她四處轉了一圈,參觀辦公室的環境,看她後來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神色若有所思,不知在想着什麽,想着誰。最後看她與老伯特告别,********,下樓,走入紐約街頭擁擠而茫茫的人流中,直至再也看不見了。
老伯特推門走進來,有些怒其不争地說:“既然知道她今天也會來我的公司,爲什麽不跟她相見呢?虧她當年那麽好的對你。”
林莫臣沒說話。
老伯特知道這小子現在已不是當年的折翼青年了,那次的挫折,隻令他的性子更加沉穩、老辣和冷酷。現在他的風臣是中國最被看好的企業,老伯特也要倚重他,才能在大中華區獲得更好的經營收益。
于是老伯特又換了個問題:“那你還愛她嗎?”
他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