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臉俯過來,找到她的唇,輕輕地開始吻着。木寒夏的全身都有點發僵,想要伸手推開他,手卻被他直接握住,不能動了。
他的嘴唇有點幹,木寒夏想也許是熬夜的緣故。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一開始,他隻是用唇,觸碰摩擦着她。然後深深地吻了進去。他的手,也緩緩扶住她的腦後,另一隻手,則握住她的手。
他總是喜歡用這樣的姿勢吻着她。完全掌控的姿勢。這麽多年,竟也沒變。
木寒夏無法抗拒這樣的一個吻。
兩人的臉,也靜靜貼在一起。這麽安靜,這麽溫柔。可是在炫目的陽光下,木寒夏卻清晰感覺到,當他的舌糾纏上來的一刹那,那觸電的感覺,便從舌頭上轟然炸開,一直痛擊到她的肺腑心髒裏。他吻得那麽輕,他的手指無聲插入她的黑發裏,明明已經多年不見,他卻好像已經這麽吻過她千百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親昵得不能再親昵。而她亦然。
那是靈魂被觸動的感覺。她知道。無數人從她身邊經過,此生卻唯有一個他,方可這樣觸動她。
那是死去的愛情複蘇的滋味。她知道。
其實它從來沒有真正死去。它一直下沉,下沉,沉到連她也夠不到寂靜深谷裏。現在,被他固執地喚醒。
她都知道的。
他這樣用情地吻着她,就像吻着此生唯一心愛的人那樣。
木寒夏的淚水慢慢掉下來,他察覺了,擡頭吻去。然後臉貼着她的臉,輕聲問:“你哭什麽?”
“林莫臣你幹嘛對我這樣?”她沙啞着嗓音說,“你想追又來追,想吻又來吻。你想在一起,又要在一起嗎?都已經六年了,你已不是當年的你,我也不是當年的我。”
他抱着她不放,說:“我也從沒想過,要像當年的林莫臣那樣愛你。是現在的我,依然不能放開你。”
木寒夏捂着眼睛,沉默,手卻又被他抓下來,迫她直視着他。
“回我的身邊,好嗎?”
當真正聽到他說這句話時,木寒夏的心中竟然湧起這樣大的哀痛和動容。然而她沉默片刻,隻沉默得林莫臣連心都在冰冷下墜,她才開口:“林莫臣,我不知道。過去的事的确已經過去,我也并不在意了。可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們,是否還适合在一起。你要我回頭,你這一次要的,是不是很多?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給你。我們對彼此而言,是熟悉的,可也都是陌生的。過去這些年,我真的沒有想過,還可以跟你重新開始。我們如果真的嘗試重新開始,也許……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即使這樣,你也想要我回來嗎?你确定?”
她的言語,卻隻令林莫臣感覺到她那麽明顯的自我保護,還有隐隐的無助。這令他又憐又痛。他對自己有把握,但對她,真的已無把握。
他安靜了一會兒,卻淡淡笑了,把她抱得更緊,說:“你問一個溺水的人,要不要最後一根稻草。你說他願不願意?半夜做夢,他隻怕都要笑醒。”
木寒夏完全說不出話來。她的心倏地一疼。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在他的側臉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
然後在他的目光逼視下,她的臉又漸漸燙了起來。他卻慢慢笑了,是那種十分舒心暢意的笑意。他居然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盯着她,又親了一下。木寒夏隻覺得觸電般的感覺,從手背傳來,心慌意亂。他的眸光卻如同深淵沉沉,一把将她重新抱進懷裏,低頭再次封吻下來。
這一次,吻得再無顧忌,再無試探。吻得熱烈又強勢,手幾乎都要勒進她的骨肉裏。他的情緒明顯已不平靜,閉着眼,俊臉卻也有些紅了。木寒夏猝不及防,被他吻得呼吸急促,面紅耳赤。而他吻了許久許久,最後還放肆地咬着她的唇她的耳朵她的鼻尖,竟低聲喚了句:“親愛的……”木寒夏心頭一麻,臉也更紅了。
他卻如同已喚過千百遍般,在她耳邊低聲說:“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
——
兩人就這麽在公園裏逗留了很久,木寒夏整個人一直都還恍恍惚惚的,可又那麽清晰地意識到,已經被林莫臣如了願。她的心中是有些淩亂的,可又是喜悅的。
直至暮色低垂,林莫臣牽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何靜家樓下。
木寒夏上了樓,把自己的行李簡單收拾好。何靜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車和人,遲疑地問:“那是林莫臣吧,你們……”
木寒夏答:“阿靜,這些天發生了一些事。我們……打算嘗試重新開始。”
何靜很意外,但是她安靜了一會兒,握住木寒夏的手,笑了:“阿夏,别的我不多說了。這麽多年了,你其實也就他一個。你心裏想什麽,其實我都清楚。那就把握眼前人,好好過下去。我爲你感到高興。”
木寒夏想起今日兩人的相處,也隻覺得心中柔情陣陣。她答:“謝謝你阿靜。其實,你昨晚說,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樣子。我何嘗不是?你說你心裏怨着很多人,其實我……這些年,也在怨他。很多時候,不開心的時候,難受的時候,熬不下去的時候,我總是想,怪他,都怪他。
如果當初他沒有招惹我,如果他肯停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如果我不曾經見過他這樣一個男人,如果我沒有被他愛過,我現在說不定早就很幸福了。不管有錢沒錢,我都會在後來,遇到還算合适的人,然後自己感覺幸福地過一輩子。
可是不是這樣。我遇上他了。之後再遇到很多人,我也愛不上别人了。我想,就這樣吧。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沒什麽大不了。可這些年,不管學業、事業有多順利,不管我感覺自己有多沉穩成熟,可總是覺得,生命裏少了什麽。不,是少了很多。
何靜安安靜靜地聽着。木寒夏繼續說道:“你昨天說,羨慕我曾經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活着。可其實很多時候,我也做不到那樣了。在愛情這件事上,要安全、不再受傷,還是冒險去求唯一的圓滿,這些年,我一直,讓自己選擇前者。我傻不傻?但是我真的是,不敢。”她握着何靜的手,沉默了一會兒說:“回國後我才知道,這些天我才知道,原來他還是一直愛着我的。他在等我。原來我們真的……都困在七年前的事裏。阿靜,我心疼他,我居然還這麽心疼他。這個感覺這麽明确,我隻知道如果就這麽放棄,我舍不得。不是舍不得自己,是舍不得他。所以我答應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希望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我失望了。但是我想……現在的他,一定不會再讓我失望了。”
——
何靜把木寒夏送下樓。林莫臣走上來,接過行李。何靜說:“喂,林莫臣,好好把握機會,否則别想成爲她的男朋友。”
林莫臣看一眼木寒夏,笑答:“當然,必須好好把握。”
何靜笑了,木寒夏對她說:“我先回去了,你這邊整理好,盡快過來。”何靜說:“好。”兩人又抱了一下,才分别。
木寒夏坐上林莫臣的車,直赴機場。又隻剩他們兩個人了,車裏很安靜。林莫臣問:“在想什麽?”
木寒夏其實還在想今天的事,卻答:“沒什麽。你呢?”
他答:“在想今天的事。”
木寒夏便沒出聲。
他說:“寒夏,不許後悔,也不能後悔。今生我會拼了命的珍惜,不會讓你再有半點傷心。”
他說今生。
木寒夏的眼眶又被他說得有些發熱,嘴上卻說:“嗯,慢慢來。”
“慢慢來。”他答,“你是莊家,今天肯打開我的跌停闆就好。以後我慢慢漲,慢慢追回全部。”
林莫臣與木寒夏一起坐飛機返程,車子便讓分公司的人回頭再送回北京。飛機後,木寒夏發現自己的座位已被升成了頭等艙,跟他在一起。
她昨晚到底喝了酒,坐下沒多久就開始犯困,剛想拿出眼罩戴上,手卻被他握住了。
然後一路,握着也沒放。
不知過了多久,木寒夏醒來,輕輕掀開眼罩,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他昨晚畢竟通宵了,此刻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眉目舒展。而她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裏。
木寒夏靜靜看着他,看着他寬平的額頭,筆直的鼻梁,還有微高削瘦的顴骨,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卻又似乎改變了許多。一時間,她竟覺得移不開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頭,看着機艙外一層層堆疊纏繞的雲。天高地闊,無邊無際。宛如她這些年,見過的許多景色。
南美去過,埃及去過,北歐她也去過。
哥倫比亞大學去過,邁斯特中學去過。那個叫林莫臣的人,在美國從小生活過的地方,她都去過。
她終于見過了更美好的景色,更開闊的人生。
隻直至此刻,他終于再次作伴的這段行程。木寒夏才察覺,那個獨自旅行的自己,失去了什麽,又在尋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