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亞坐在前排幽怨地回頭看了看他們，樂正白也被帶得稍微回頭看了陸離一眼——卻沒想到和她面無表情的目光對到一起，慌忙地轉回頭，扶了一下眼鏡。
到最後班裏總共二十四個人，總共有十一個alpha、三個omega，剩下的都是beta了。這跟普遍人口比例不那麽符合，當然有布洛瓦的招生标準導緻的性别比不均衡的問題了。不過能坐到這裏的，都已經肯定是未來的精英人群了。
下課鈴想起，塞西爾收好他的東西，穿好駝色的大衣，微笑着道：“那麽，下午的課上再見。”
接下來的兩節時間是自由研究課，由指導前輩帶領着一年級與三年級各三人共六個人來自由選定課題後尋找指導老師，進行爲期一年的調查及結論報告制作活動，最後以活動整體表現作爲該年度的成績。塞西爾離開教室之後，大家參照着課程指南開始互相搭讪組隊。
當然，艾麗亞早早熱情地拉陸離一起，默認她們再尋找一個搭檔行。她們這一組有陸離在，其實不少人都暗自意動，但艾麗亞既期待樂正白來，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跟他搭讪。
“我不想被他看成輕浮的人啦。”艾麗亞這麽說。
學校的鍾樓敲散了清晨的濃霧，陽光變亮的速度快得讓人有點訝然。陸離坐在窗邊沐浴着光，懶洋洋得都要睡着了，正散漫地趴在桌子上。聽到她這麽說，才支起腦袋，視線搜尋樂正白。
他站在教室前方的角落裏，好像也很困擾該怎麽跟人搭話比較好的樣子，抿着嘴唇打量着人群。
其實還是有點可的。這麽想着，陸離說：“先确認一件事情。你的一見鍾情有多久保質期？”
艾麗亞的眼睛亮了起來，壓低聲音興奮地叫：“陸離！你要幫我嗎？——這次不一樣，這次我認真的！”
陸離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站了起來，閑閑地穿過人群往教室前方去。
很自然地，大家都暗中關注着這位号稱有着史上最高天賦的人要去哪裏。
她的組裏已經有一個天賦很不錯的alpha了，所以其他alpha才躊躇着沒有再要加入——因爲這種情況意味着需要一個能夠面對萬一出現的意見争執靈活地妥協協調的人，而這不符合大部分人對自己的成長方向的規劃。
“樂正白。”
雖然早注意到她往這邊來，但被她叫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卻是樂正白遠沒有想到的。
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一瞬間，又推了一下眼鏡轉回來目光跟陸離對視。“……什麽事？”
陸離微微側開身體，擡起下巴示意他看興奮地關注着這邊動向的艾麗亞。
“還少一個人，你要過來嗎。”她漫不經心地垂着眼，“雖然也有動機不純的要因——看你介不介意了。”
樂正白很寡言的樣子，有一點小小的貓背，沉默了一會兒還沒有回應，陸離幹脆地放棄了，“——那算了。”
但樂正白又拉住了她的衣服——注意到她玩味的視線，立刻迅速地垂開手，翠綠色的眼眸隔着鏡片看起來很安靜，“我加入。謝謝你，陸離同學。”
他跟着陸離回到教室後面，靠着陸離的位置占了一個陽光很好的角落。過了不一會兒，剛剛結束一節熱身訓練課更換好衣服的前輩們也陸陸續續到了他們的教室，大都帶着點很可的故作聲勢的意思，脊背挺直環視教室一圈，然後在自己的後輩傾慕的目光裏藏着一點不好意思向他們走過去彙合。
赫狄安娜已經歡樂地沖進教室，她和艾麗亞那種同樣的氣場很快順利對接交融擴大。打量了一下這三個人——有一個omega？注意到艾麗亞不言自明怦然心動的神情，她立刻了悟是怎麽回事，看了看樂正白，沖着艾麗亞暧昧地擠眉弄眼，又很光明正大地沖他一笑，“你好呀小學弟？我是艾莉的指導前輩赫狄安娜，叫我安娜好。”
然後她又開開心心地捧陸離，“天呐小朋友！你在我們這個年級都可有名了。一大堆人圍着切斯特頓問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噢對啦，切斯特頓還在學生會裏有例行彙報的事情，會遲到一點。”她揮了揮手，“我們先不要管他，先熟起來嘛！”
——陽光太棒了。
陸離昨晚進行過一陣子必要的休息以後，大部分時間在個人訓練場鍛煉着個人能力。
精神上的疲勞倒并沒有幹涉到*，隻是現在她終于覺得困倦開始漸漸襲擊大腦，集中注意力變得困難。
她漫不經心地想，無論在什麽時代社交的基礎方式都是相似的。如果是曾經，她一定會是謹慎地變換顔色融入談天的空氣裏的——
但現在沒有那個必要了。
有的東西現在對她來說喪失了吸引力。她在人人“異常”的背景裏覺得安心又肆意。做違背常理的失禮而放肆的事情的快樂感讓她的心情十分輕巧，甚至抵消了腺體幹擾素帶來的不适感一瞬。
——她的視線自然地被赫狄安娜吸引。
陸離凝視了一會兒赫狄安娜的頭發的顔色。
那真是非常夢幻而美麗的粉灰色，配着她閃亮的水藍色的眼睛，讓她看起來靈動可得像是被上多了色彩的精靈插繪，帶着飽滿的要溢出來的活力。
她說：“——你很好看。”
這麽說着，她同時決定開始睡覺，然後挂着稱号，悠閑地找好舒服的姿勢趴在桌上睡着了。
“……呃。”赫狄安娜眨眨眼睛，艱難地說，“謝謝？”
但是當事人已經睡着了，所以她隻能忍受艾麗亞忍笑的聲音。幸好這時候樂正白的指導前輩也到了，新的一輪自我介紹蓋過了之前的氣氛。很快多少顯得有點焦急的切斯特頓也到了，于是例行的介紹再次走了一輪，而陸離仍然在睡覺。
艾麗亞讪讪的笑，“要叫醒她嗎，學長？”
“——不用了。我們先開始課題選取的讨論吧。”切斯特頓剛一坐下，整理了一下話題，再開口說話時已經很自然地主導了會話的走向，“首先從各自的感興趣的領域開始，尋找交叉話題……”
赫狄安娜和艾麗亞正襟危坐，趁着切斯特頓的視線移開記錄的時候竊竊私語。
“切斯特頓竟然是個假公濟私的人！對自己的直屬後輩這麽包容！我之前不交作業可是被他扣了學分的——”
看樣子赫狄安娜和切斯特頓似乎是一個班的。
艾麗亞則始終觑機會偷看樂正白，跟他平靜而冷淡的眼眸對上，立刻感覺受到一記重擊，夢幻地喃喃，“我會好好做小組作業的，安娜。咱們都得好好做這個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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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地，她聽到“咚咚”的聲音，好像還帶着生氣的意思。
陸離被吵醒，很勉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眼前站着的是個身材高大、面貌有點兇悍感覺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問，“陸離同學是嗎？”
胳膊發麻——久違的體驗。陸離從晃晃悠悠的昏沉感中試圖掙脫，但果然失敗了，甚至困得都無法振動聲帶發出聲音，隻是眨一下眼睛眼皮又要貼住擡不起來，錯過了回答他的時機。
“看來你還還真的準備‘不學無術’啊——！”男人又冷笑了一下，忽然沉下臉。“出去，不願意上我的課的話外面請便。”
教室裏出現一陣竊竊私語。
陸離遲鈍地運轉起大腦，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已經睡過了一節課。
教室裏的人都轉過頭來看着他們——已經跟上一節課不是同一批學生了。因爲之前她爲了圖方便，盡量選擇了不移動教室的課。
[日常-課堂已完成，獎勵立場顯示儀x1天時限。]
隻有陸離聽得到的聲音兀然響起，話音落下，班裏的人頭上都浮起了宛如遊戲id顯示一樣的文字，大都是中立的白色或者淺淺的表示友善綠色，但眼前這位面色鐵青的老師頭上卻頂着主動怪一樣的紅字，寫着【老師a】。
陸離沒忍住笑了一下，推測他或許是因爲别的什麽事情才站到了自己的敵對立場上，一邊懶洋洋地站了起來，繞開原地不動的老師往教室外走。
“站住。”
陸離很聽話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到老師a瞪着她說：“你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嗎？”
她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冷淡地說，“我現在去外面認真反省。”
老師a面色陰沉不定了一陣子，班裏的喧鬧聲越來越大。恐怕是爲了控制事态，他最終冷哼了一聲，轉身又向講台走去，拍拍手召集同學們的注意。“其他人，安靜。我們繼續上課。”
陸離在走廊上轉了一圈兒，找到了個光線很好、能看到中間的塔樓和小花園的地方，倚着牆站了起來，正在思考等下要幹什麽，聽到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她轉頭看，頂着藍色字的【塞西爾老師】正走過來，看見她在這裏，好像是有些驚訝的，微笑着問她：“陸離同學？你在這裏做什麽。”
“罰站。”陸離想了想，補充道：“……因爲上課睡覺。”
塞西爾的笑容明顯加深了一點，“哪位老師的課？”
老師a的課——但陸離終究還是隻回答道，“不知道。”
塞西爾說，“說起來，之前有一位老師私下裏似乎爲了得到教育省新設課程的課程長職位費了很大功夫，還未經許可爲——”他忍不住笑，“——尊貴的帝國六等官員林奇先生辦了出入證。也許是因爲計劃泡湯，才讓他有點生氣呢？”
毫無顧忌地背後說人壞話這種行爲，塞西爾的語調聽起來卻優雅而矜持，絲毫沒有愧疚，倒好像不染塵間煙火一樣輕飄飄，隻是眼裏的笑意有一點出賣他。
陸離于是也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後她看到他褐色的眼眸裏又出現了那種懷戀的神色。
他是在透過自己看誰？陸離決定直接問。
“我和誰長得很像？”她好像随口問到一般漫不經心。
“爲什麽這麽問？”似乎沒想到她會直接問出來，塞西爾的神情收斂起來，又變成優雅溫和的笑容。
“不能說麽？”陸離收回視線，繼續看窗外底下小花園的樣子，一邊道：“那算了。”
塞西爾走到了她身邊，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向下看。陸離聞到墨水的味道，看了一眼他的手——手指白皙修長，無名指和小指外側沾着點墨水的印記。
注意到她的視線，塞西爾也并不覺得窘迫，隻是微微一笑，“過科技爆炸時代的時候的事情，你知道嗎？”
他微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當時教育體系崩壞、家庭觀念崩壞、道德**觀念崩壞，人們在過分迅猛的科技進步中陷入了第二次文明的滑坡。在渾渾噩噩的人群裏，正是首先提出紙質書寫複興運動的那一批人，帶領起了人們趁着無常的享樂主義觀念盛行的風潮，把文化重新推動起來了。”
他講述過去的事情的時候，目光溫柔，語調讓人聽得十分舒适，甚至算是已知的知識，聽他再娓娓道來，也是一種享受一般。“所以，有時候用一用紙質書寫，也是很有趣的。”
陸離沒有說話，凝視了他一會兒。塞西爾并不躲避她的視線，片刻，微微歎氣。
“不管多麽有盛名的人，死去之後會變成一個單純的名字。倘若這個名字被要求不能被提及、不能被記載、不能被讨論，以人類的慣習來說，大部分人很快會忘記這個名字。更何況還不能言及？時間長了，你甚至會以爲有的記憶隻是自己的幻覺而已。”他低聲說，“你在尋找的不僅僅是一個沒有人再能記得的名字，更是一段被生生忘卻的曆史。”
過了少頃的安靜，陸離隻是很平靜地說，“我會知道的。”
塞西爾的目光忽然變得非常柔和起來。
他看了她一會兒，問道：“你讨厭自己被作爲懷戀他人的媒介嗎？”
“并不會。”
“那去找切特斯頓，告訴他你們的自由研究課小組由我來做導師吧。”他微微一笑，“不是曆史也可以。我覺得自己的知識面還算是淵博的。”
“那麽，能讓我提出交換條件嗎？”陸離指了指教室的方向。“罰站太無聊了，我想先離開——”
“沒問題，臨時被我叫走準備授課材料的陸離同學。”塞西爾很不符合他形象地眨了眨眼睛，又補充道，“啊，附加服務。圖書館的後面的樹更适合睡覺，還是不要在這兒的花園裏物色了。”
陸離輕輕笑了一下，道了謝，目送塞西爾離開，然後又在心裏算了算時間，決定圖書館後的樹等待下次再去，現在先去立花蓮的教室門口等他。(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