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皇帝“啪”一聲,右手拍在禦案上,震得一隻茶杯在案上嘩啦啦跳動,裏面的茶水将要灑出來。群臣凝神屏氣,有幾個偷眼瞧着王堅爺兒仨,王蒙子西被吓得不輕,臉色煞白,全身出冷汗,此事倒在王堅預料之中,故他隻是臉上裝作害怕,心中似乎是松了口氣。原來他爲子田四處奔波之後,發現能救子田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反叛,可自己兩朝元老,怎好聚衆?那天接到王化問詢的信函,他才想到自己那個脾氣暴躁,又手握重兵的堂弟,在皇上開始分離王家權柄的時候,他就建議王堅造反,所以在給王化的回信中,他故意措辭憤憤,以激起王化心中不滿。
果然,王化閱信,義憤填膺,但王化起兵的真實原因,卻不僅僅是爲了營救子田,他沙場拼殺若許年,豈能毫無韬略,他的小算盤是:若此次不起兵,皇上分化王家勢力,遲早會剝奪自己兵權,現在起兵,朝野判斷實際都是爲了子田,黑鍋是王堅背着,且日後王堅欠他一個天大人情好辦事。朝廷的軍力部署,将領能力,王化了如指掌,如無意外,他相信自己能擊潰朝廷軍隊,若是功成,自家手握兵權,效仿前朝改朝換代也不是沒有可能。
王化檄文發出,遠在零陵的石原拍案而起,眼裏露出淩淩的光芒,他在此荒蠻之地呆了兩年,一邊積蓄力量,一邊等待機會,現在蒼天有眼,建功立業的機會終于來了,他要響應王化的号召,起兵清君側。石原派兵控制零陵郡,修書一封,派人火速送至王化處,稱願以王化爲統帥,聽奉調遣,而後厲兵秣馬,單等王化軍令一到,便采取下一步行動。王化見到石原來信心中大喜,他素知石原有勇有謀,此時堪爲聽用,他旋即回信,令他分兵把守零陵,打通自零陵至武昌一線,然後進兵渭南。
王化石原燃起戰火,正在建康朝堂上的王堅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或者說,他早就想好了。他涕淚橫流跪在皇帝面前,王蒙子西也一起跟着跪下,王堅奏道:“王化反叛,雖非臣之親爲,可他乃臣之堂弟,臣有教導不善之罪責,實難推辭,故臣請皇上治臣之罪。”
皇帝沉默良久,撫慰王堅:“愛卿忠心,朕豈不知?此事與你無幹。”
張琦左手執笏,右手提起袍襟,跪下啓奏:“啓禀皇上,當務之急是調撥得力将領護衛建康城,臣願負守衛建康之責。”
皇帝低頭看着張琦:“愛卿還是繼續做王子田的監斬官,守城重任,交于陳魁即可,孫政常說陳魁頗知兵法,人雖在吏部,但仍可領兵。”
張琦心内一驚,濃眉抖動了下——難道是皇上對自己起疑心了嗎?他稍稍側臉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孫政,其神情泰然自若。
“好了,陳魁你快去布防吧,朕相信你,朕乏了,退朝吧。”皇帝說完起身離去。衆臣出宮的道上,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王堅心内主意已定,張琦擔心陳魁誤國。
回府後,王堅密令一個得力親随去打探陳魁的布防細節,将這些情形秘密告訴于王化知道。然後請王蒙過來,愁苦萬狀地抱怨:“兄弟,王化此人,怎得如此沉不住氣,這一來,皇上雖今天嘴上沒說什麽,但心裏深怪我們家。我打算明日上朝後,就長跪于宮門外,請皇上寬恕,你作何計較?”
“大哥,你我兄弟一體,你既要請罪,那我和子西與你一同,但望皇上不降罪深責。”王蒙右手緊緊捏着胡須,那幾根稀稀拉拉的胡子,此時仿佛不堪重力,要被撚斷了。
自此,王堅王蒙子西,脫去官服,日日從早至晚跪于宮門外。有一次,張琦要進宮面聖,正好經過他們,王堅心内一動,跪着爬過去拉住張琦的袍襟,苦苦哀求:“張大人,雖我們平素偶有不合,但我老了,也不在乎這條老命,求你通報皇上,不要遷罪于我一家老小。”說完哭得更傷心了,眼淚鼻涕星星串串挂在胡子上,看起來不甚凄涼,張琦心裏頗多憐憫,但他臉一冷,踢開王堅抓着他袍襟的手,昂頭徑直入宮。
跪拜之後,皇上給張琦賜座,孫政已經在這裏了,張琦進宮主要是自己要請旨守衛建康,但剛才王堅情景,确實令他覺得可憐,另外也怕牽連了子西,所以他也想幫王家求求情,但看見孫政在,他沒開口,因他心知孫政定會壞事。
“張愛卿,如此着急進宮,所爲何事?”皇上問道。
“皇上,臣懇請皇上更換建康的守城将領,陳魁執掌刑獄,從未帶過兵,怕是要誤了皇上、誤了社稷。”張琦心裏着急,便心裏怎麽想怎麽說。
“平日裏陳魁與我論兵,韬略縱橫,怎會不知兵?”孫政反問。
“孫大人難道不知‘紙上談兵’故事?”張琦性子也上來了。
“子房計謀,亦從紙上來,張大人作何解釋?再者,既然張大人認爲陳魁不行,那麽請問,朝中誰可?”孫政步步進逼。
張琦不回答孫政,轉向皇帝:“皇上,臣雖不才,但于兵法略知一二,自認爲勝于陳魁。”
孫政輕笑了兩聲,看着張琦道:“是啊,張大人略知兵法,所以才在吳郡被石原一個無名之輩拿下。”
“你!”張琦手指孫政,氣的目瞪口呆,皇帝在,他不好再說什麽。
但孫政不依不饒:“張大人,依在下看,你請命守城,是想把建康城送給王化吧?”
“你血口噴人。”張琦兩道濃眉,氣的直豎起來。
“難道你與那王蒙之子王子西小将軍是兄弟之交,這事不是真的嗎?在你府中,在永興樓,你們密會多次啊。”孫政臉上的笑容沒了,是一副近乎猙獰的表情。
張琦心想,孫政下作,居然派人監視自己,此時他知道皇上已是更信任孫政,自己不必再請命護城,清楚了這一點,張琦整個人精神都萎頓了,他離座跪奏,聲音軟綿綿的,“皇上,我與王子西乃君子之交,不涉朝政,還望皇上明察。”
皇帝倒是笑了笑:“張愛卿,朕知你私交不害忠心,起來吧,今日之事就到這裏,你們各自回去,監斬王子田這事,張愛卿務要辦好了。”
張琦孫政兩個人拜辭出宮,誰也不看誰,各自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