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這日王夫人與嵇筱兩個,看着丫鬟們把夏季衣裳收起,再叫裁縫做些冬日裏的厚衣裳,不覺午後,王夫人的大丫鬟與還忽然說:“今日怪哉,已到這個時辰,老爺和公子還沒回來。”
王夫人聽聞也感覺到是有些不同往常,臉上神色倏爾凝重起來,嵇筱知道王夫人心裏在猜測是不是劉同案今日了解,子田有沒有牽涉太深,她也有些不放心,不過仍然爲婆婆、也爲自己寬心:“政務繁雜,說不定哪一件拖沓了,皇上難免不留下大家細心議個明白。”
王夫人“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婆媳兩人正自相對默默,與還回溫修有事禀報王夫人,王夫人猛一擡頭,立聲叫他快進來,溫修一臉大汗,跪下地上喘着粗氣,張着嘴說不出來話,嵇筱着急得在旁邊雙手緊緊交握,叫他别慌,溫修這才嗓音打顫回話:“今日,我和大老爺,老爺,那府裏大公子的小厮們一起,在宮外候、候着,直到剛才百官才散出,隻有大老爺、老爺和咱們公子出來,大公子已經被、被下獄啦,老爺與公子現在在那府裏安慰大老爺,也幫忙想解救的辦法,公子讓我過來,給夫人通報一聲。”溫修說完,尚自跪在地上擦汗。王夫人令丫鬟遞一杯茶,幾塊點心給溫修,令他稍事歇息趕緊回去伺候子西,這溫修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手裏拿着點心飛奔而去。看着溫修的背影,婆媳兩個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皆失去了往日神色。
王堅夫人也在府裏等着王堅,她姓高,亦是名門之後,祖上曾爲廷尉,高夫人厭煩府裏日常事務,反倒托付給了信任的貼身丫鬟,自己無大事不過問,這樣看來,高夫人應該是一個灑脫的貴婦人,然而,高夫人十分妒悍,凡是王堅多看兩眼的丫頭,她都立即打發出府,更别提納妾,故王堅至今隻與她育有兩個兒子,别無他嗣,奇怪的是,王堅也不反感她的蠻橫做派,反覺被其護持,十分安心。平日裏高夫人閑話不說,諸事不管,今日她正在後堂閑看丫鬟們畫的花樣,突然王堅的親随小厮冒冒失失闖進來,跪在地上便磕頭,高夫人放下手裏的花樣,眉尖輕微抽搐了下:“老爺回來了?何事如此驚慌?”
“老爺令我報與夫人,今日朝上,大公子被人陷害,已經下獄,老爺目今與那府裏的老爺,公子一同在前堂商議對策。”小厮說完前額緊緊貼着地面,他深怕高夫人遷怒于己。
“啪”高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果然憤怒了,但沒有遷怒,“誰敢陷害我兒?走,咱們去前堂找老爺去。”她已将近五十歲,此時卻健步如飛,小厮連忙爬起來在前引路,丫鬟們随後急忙跟上。
王堅王蒙子西三人正緊張議論如何先保證子田在獄中不要受苦,卻聽到門外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王堅警覺地擡頭,厲聲喝問:“誰?”
“我,你不是曾估計咱們子田削爵降職就可保平安嗎?怎的今日人都回不來了?”高夫人聲氣淩厲,王堅王蒙子西略一發愣的瞬間,高夫人已經進門來,王蒙和子西立即起身問候她,王堅坐着不動,也沒說話,垂頭默默,平日裏高談闊論,言出不二的司徒大人,現在倒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王蒙和子西了解高夫人對王堅一直态度較爲強硬,再加上今天确實有非常之事,所以也不奇怪,反倒是理解高夫人對王堅的呵斥。
高夫人坐在王堅下首的榻上,平息了下呼吸,“兄弟,子西,你們請入座,夫君,我們的兒子田到底怎麽就入獄了?”
王堅擡頭,命丫鬟給屋裏人都換了熱茶,長歎一聲:“今日朝堂之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們被栽贓陷害了,龍顔甚怒,咱們子田,兇多吉少啊。”
事情來龍去脈是這樣的,今日殿上,王堅他們排班肅靜,靜靜等着皇上臨朝,大殿裏偶爾有哪個朝臣慢慢活動一下胳膊腿,發出窸窣的衣裳聲。
“皇上駕到”,一位太監細着嗓子喊,話音未落,皇上已在龍案後坐定,一臉威嚴掃視了下跪在下面的群臣,擡手說:“免禮平身”。這些臣子們,大一半都上了年紀,有幾個爬起來的時候不甚利索。太監照例又喊:“有事奏來,無事退朝”。
王堅他們幾個,很長時期已無事可奏,每日來朝,不過站班充數而已。有位同僚,奏了某處收成欠佳,需朝廷撥糧赈災;又有人奏某處軍備廢弛,爲防備北方胡人南侵,需提高警惕雲雲,皇上一一準奏。“差不多也可退朝了吧”,王堅這樣想着,忽然,吏部陳魁出班,稱有要事啓奏,所有朝臣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們都知道,陳魁專門負責調查劉同案,如今他有“要事”上奏,莫非此案今日要了解了?
陳魁稱:經數月調查取證,劉同謀反确有其事,人證、物證俱在,劉同對所犯罪行也供認不諱,甘願伏法。此外,他還承認,他謀反亦有内應,是司徒老大人之長子——王子田将軍……
所有的朝臣都吓了一跳,有的不解,有的也覺得這是遲早之事。王堅王子田、王蒙王子西,四個人随即出班匍匐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渾身顫抖不止,額上大汗汩汩而下,子田聲音顫巍巍地辯解:“皇上,臣對皇上忠心耿耿,可指天地爲誓,臣絕無與劉同苟且謀反之事。”
下面的大臣們個個噤若寒蟬,皇上此時倒顯得很輕松,他哈哈一笑,“朕相信你,猶記得王将軍多次出征平叛,立下赫赫戰功,這樣的有功之臣,怎麽可能會謀反?”
“皇上,臣這裏有鐵證,可證明王子田确實協同謀反。”陳魁也跪在王子田他們旁邊,繼續奏聞。
“喔,證據何在?”皇上追問。
陳魁一揮手,吏部一官員雙手托一隻盤子入内,陳魁接過,高舉過頭頂,一個太監接過陳魁手裏的盤子,呈于皇上。盤子裏是一封信,皇上令太監拆開念。太監尖細的嗓音在大殿裏回響,念到最後,王堅已經渾身亂抖如篩糠一般,子田憤怒得眼睛都通紅,雙手死死扣住冰涼的地面,指甲全都破了,王蒙和子西勉力支撐,腦子裏嗡嗡直響。
原來信是王子田寫給劉同的,信中大意是,因不滿近期來皇上對王氏家族任用稀落,約定某年月日,劉同帶兵攻建康,王子田協助打通路上關卡,控制建康各個城門的同時,領兵攻占皇宮,内應外合,擁立新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