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間,人多散去,本有的坐床撒帳,鬧新婦等規矩,今日也免去,王蒙怕太熱鬧引人注意。
新房裏紅燭閃爍,照得屋裏跟白天差不多,子西反身輕輕掩上門,令丫鬟都出去,熄了大部分蠟燭,單留下桌上那一對,嵇筱頂着蓋頭坐在床上,紅色蓋頭上繡有金鳳,嵇筱偶爾微微動一下,那金鳳好似要飛起來。
子西在桌邊坐下,看着面前自己接回來的新娘,現在,她心裏會不會很緊張,不,以她之情思,說不定心裏又想什麽奇奇怪怪的呢。約略半柱香的工夫後,子西拿起桌上的秤杆,輕輕挑去蓋頭,嵇筱低眉颔首,一雙眼睛本是明亮的,此時,這明亮被一層嬌羞籠罩着,在明滅的燭光裏,顯得深情魅惑。子西從未見過此般女子,他年輕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緩緩将嵇筱擁入自己溫暖的懷抱,吻上她柔軟,帶有些許害怕的唇。
陸婉回房,身體乏力得腳都擡不起,丫鬟給她鋪好靠枕,她靠着閉眼假寐,貼身丫鬟幫她捶腿,子田回來就被王堅叫走了,不知道朝廷又有什麽動向。她腦海裏,此時全是子西的影子,那個穿着紅袍的、十七歲的少年,從今天起,他便爲她人夫,他的心,也歸一個叫嵇筱的女人所有。其實,她也一直牽挂着子西,但家族禮法,像一道高高的圍牆,環繞在她的真心周圍,她無法逾越,又不安沉寂,于是這幾年,一種模糊遲鈍的痛一直折磨着她,到今天這痛一下子變得鮮明、撕心裂肺。
陸婉微閉的雙眼,有一行淚水流出,滑入鬓角的青絲中。“夫人,你怎麽哭了?你哪裏不舒服嗎?怎麽了?”素錦柔柔地搖着她的胳膊,她睜眼,眼淚更加止不住如斷線之珠滾落臉龐。
“啊”,陸婉自己也才發現自己哭得如此厲害,驚慌之下拿袖子去擦眼淚,素錦慌忙遞一塊手絹給她,她抓起手絹,胡亂在臉上擦了幾把,心想怎麽跟素錦解釋呢,哭得這麽不明不白。正在她着急的時候,兒子哭了,**越是哄他,他越是哭得厲害,陸婉爲掩飾剛才這一哭,連連喊:“把孩子抱給我,我看看,快點,孩子都哭成這樣了你們也不管。”
丫鬟幾步趕到門邊,掀起簾子喊:“你們把小公子抱過來,夫人要看孩子。”
**立即抱着孩子、四個丫鬟尾随到了陸婉跟前,陸婉接過孩子,看他幼嫩的皮膚,烏黑的眼睛,立時覺得心裏不那麽痛了,她緊緊抱住兒子,臉挨着兒子的臉蹭來蹭去,也奇怪,本來哭得氣噎喉幹的小孩,在陸婉懷裏慢慢安靜下來睡着了。陸婉讓**抱走睡着的兒子,她雙臂有些酸了。
**剛出門,逢着子田進屋,**抱着孩子請安,子田站住看着熟睡的兒子,好一會才進屋。丫鬟上茶,子田揮手:“不要茶,來一杯溫水”。他喝着水仿若在沉思什麽,陸婉問他:“父親叫你所爲何事?”
“父親問我今年有沒有奇怪的人找過我,應該是和劉同案件有關吧。不說這個了,今天子西兄弟完婚,咱們鬧了一天也乏了,早點歇息吧。”子田說完自己按着太陽穴。
“這個煩纏早些結束就好了,剛才夫人哭了,我猜是擔心公子被牽扯太深。”素錦吩咐丫鬟準備洗臉水,對子田說。
子田“啊”一聲,扭頭看定陸婉,“你不要太擔心,我素來行爲端正,他們拿不出相當的證據,能奈我何?就算有奸人陷害,皇上也不會不顧念我們王氏一族的莫大功勳,你忘記啦?先皇可是允許父親‘劍履上殿,贊拜不名’。”
子田這些話明顯是給陸婉寬心的,陸婉自小讀書萬卷,何嘗不懂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高鳥盡、良弓藏”這些道理?她不禁感念子田真心待自己,想起剛才爲子西淚如泉湧,她心裏對子田多了許多許多的愧疚,她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自此後,須收心,一心待子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