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會兒,他又想,自己不能再哭下去,哭累了哪裏還有勁找公子呢?這樣想着,他躺在岸邊休息了一會,覺得很餓,剛要去附近找點東西填肚子,忽然發現岸邊的一棵樹幹邊上,飄着一塊白地帶血的袍角,溫修一個激靈幾步跑過去,拉着那塊袍角使勁拽,居然是公子,是公子,他驚喜地大喊着“公子,公子”,奮力把子西拉上來,原來這樹長在水面下,子西飄到這裏,身體剛好卡在樹幹和河岸之間。
子西躺在岸邊,白色戰袍,已經被腰間流出的鮮血染紅,溫修又吓哭了,腰間傷口不是很深,沒有傷到内髒,可是公子明顯溺水了,傷口還在流血,公子身上衣服都濕透了,隻能先控水,再找個穩妥的地方療傷。
溫修把子西嘴邊的一絲水草拿掉,一腿跪地,另一腿出膝,扶起子西,把他的腹部放在膝蓋上,子西的頭垂着,溫修一下下按壓他的腹、背部。這樣搶救了一陣子,溫修覺得差不多了,撕了塊衣袍,簡單包紮了子西腰間的傷口,他把公子背在背上,臉上挂着淚水,一步一蹒跚去找個人家安頓公子。溫修也受涼了,他感覺到身上一陣陣發冷,頭重腳輕,可他不能倒下,如果他倒下公子就可能沒命了。他擡頭看看太陽,還好,應該還有一個時辰太陽才會落,那時候好歹能找到個人家吧。
穿過一片荒野,眼前一片田,溫修一下子來勁了,有田地就有人家,公子有救了,他心裏一高興,頓時腳下有勁兒了,可就這一高興,腳下一個土坎,絆得溫修一個趔趄,他趕緊站穩身子定了定神,扶了扶肩頭公子的頭,極目四望,果然,右前方有一所屋舍,不大,但看着甚是雅緻。
拼盡全身力氣,溫修背着子西到這所屋舍門前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濕乎乎的衣服貼在身上,溫修凍得臉色發青,他輕輕放下公子,扶他靠在門邊,自己将那扇小小的木門,拍得“咚咚”山響。很快,出來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有一副漂亮的胡須,他沒開口問話,看一眼溫修頭發亂糟糟,臉色難看,一身衣服雖然又濕又亂,但料子定非普通人家能穿的。溫修不見他說話,急急指着門邊的子西,帶着哭腔說:“求求這位大叔,救救我家公子吧。”
中年人看一眼眼睛死死閉着的子西,冷冷問:“你家公子是誰?”
溫修急急回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救人于危難間,才是君子之行。”溫修一着急,忽然憋出來一句子西常會說起的話。那中年人聽到這句,低頭微笑了一下,不多說話,和溫修一起扶起子西,安頓在一所幹淨的廂房内。
中年人找出兩套幹爽的衣服,一套給溫修換上,另一套拿去給子西換上,同時倒了酒來,擦洗了子西的傷口,重新包紮,然後去煮來兩大碗姜湯,一碗給溫修喝了,一碗給子西灌下去,可子西牙關緊閉,姜湯灌不進去。中年人使勁捏住子西雙頰,子西嘴巴總算張開了點,溫修一下一下把一大碗姜湯都喂進去,這才放了心。中年人給子西蓋上厚厚的被子,勸溫修去另一間房裏歇息,溫修看了一眼子西,問他:“我家公子不會有事吧?”中年人答:“傷口不打緊,主要是冷水激過受了風寒,且看看,你也蓋上厚被子睡一覺出出汗吧,把風寒發出來。”他這麽一說,溫修才發覺自己一陣冷一陣熱,恐是馬上要發熱,他轉身去自己房裏,忽然回頭對這中年人說:“大叔,大恩必謝”,說完,深深作揖。
中年人說了句“此是後話了”,便回身離去。
溫修吃了主人家送來的一點東西,雖一萬個不放心子西,但他自己渾身酸痛,頭重腳輕,實在無法支撐,隻好回到另一間廂房沉沉睡去。
子西躺着,蓋着厚厚的被子,他開始發燒,臉紅得像是一團火,嘴唇上一層黑痂,呼吸粗重而緩慢,像是一頭老牛拉着一輛沉重的車在爬陡峭的坡,随時都有牛死車翻的危險。太陽完全落下去了,暮光映射進屋子,牆上一層淡淡的青色,使得床榻上躺着的子西,愈發顯得孤零零。
黑暗漫天遍野,裹住整個世界,子西在黑暗裏喘得更厲害了,還拉着痰。過了許久,許是喝下的姜湯起了作用,他全身一陣陣冒汗,被褥枕頭,層層濕透,随着這一陣汗出來,子西感覺身體也輕快了不少,原本燒得迷迷糊糊,一個人胡言亂語,出汗後,他能勉強睜開眼睛,在如霧一般的黑暗裏,看看周遭的情形。這是一個小小的房子,窗戶也小小的,不像是大戶人家,臨窗一個小小的幾案,上面堆着一堆東西,像是自己的铠甲,躺着的床榻,也十分簡陋,沒有過多的裝飾。
子西的燒并沒有完全褪去,身體還在出汗,他覺得鼻孔裏冒出的氣都是一股熱流,仿佛要淹沒了自己,他口渴,想叫人,可嘴剛張開又閉上,這也不知道哪裏,能叫誰呢?這時他忽然想起大嫂,想起她給自己遞果子時的莞爾一笑,想起她大婚之日的優雅,“哎,要是現在大嫂在身邊照顧我,該有多好呢,哪怕有再多的苦難,隻要大嫂在身邊,我都樂于承受。”這樣想着,子西在靜悄悄的夜裏嘴角勾起笑了,笑容還沒完全綻放,他臉上又變憂郁之色,且不說大嫂已經和大哥哥成親,大哥哥平日裏待自己那麽好,就算大嫂沒有成親,她會不會喜歡自己呢?這樣胡思亂想着,子西越發煩躁難耐,蓋着那麽厚的被子,他覺得很累也很熱,他努力想揭去一層被子,伸手才發覺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沒有,身子一動,腰間還劇痛難忍,他這才慢慢回憶起來,自己被石原刀柄劃過後就莫名其妙受傷墜馬落河了。
“可這是哪裏?我又是怎麽到這兒的?會不會有危險呢?”子西拼命回憶着,但落馬之後他真的一點記憶就沒了,對現狀與未來未知,對過去無可奈何,忽然的子西憤怒了,他不顧身體虛弱無力,忍受腰間劇痛,雙手強撐着坐起來,禁不住“哎呀”幾聲。
“公子莫要亂動,你腰間有傷啊。”門外跨進一個少年,幾步趕到子西床前,雙手按住子西雙肩,不讓他亂動。聽聲音就是溫修的,子西心頭一喜,他一把抓住溫修的手說:“溫修溫修,是你就好,是你就好,我們怎麽到了這裏,這裏安全嗎?”
溫修扶着子西躺下,點亮了屋裏的燈燭,簡單給子西講了一遍子西怎麽落水,他怎麽救起子西,又找到了這家農舍,“我本來也被河水激了,有一陣發熱,支持不住就在公子你旁邊的屋子裏睡了一覺,覺得好些了,想過來看看公子你醒了沒。”溫修從幾案上的水壺裏倒了一杯水遞在子西手裏,子西喝了重又躺下,溫修給他蓋好被子,坐在床邊問:“公子,你說石原的刀柄劃過了你腰間,你就受傷了,可是你的傷口我看了,明明是利刃所傷啊,刀柄沒有這麽鋒利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子西躺着不說話,他心裏有股莫名的不祥之感,溫修坐在床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子西開口,勸溫修自己回屋再睡一覺,等養好了身體再作計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