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臂自然垂落,倚在門邊,木然地看着走廊裏一扇窗戶。窗外,一片金黃色的太陽花盛開着,向着陽光,綻放着笑容,那種自強不息,欣欣向榮感染着他,他好像看到花叢之中,一個紮着馬尾的女孩兒開心地奔跑着。
“嘭”的一聲,花瓣兒紛落,鳥兒驚飛,她從花叢中跳了出來,黑發揚起,露出一雙黑曜石一般閃亮的眼睛,雙頰上溢着淡淡的水紅。
蓦然的,一抹笑容浮現在了左岸的臉上,嘴角噙着自信,他堅信那份感覺沒變,堅信時間并沒有拉遠他和她的距離。她一直坐在他的斜後方,隻要他回頭,她就在那裏。
愛她,就給她想要的幸福,即使那幸福,是他的不幸。
如果沈晨陽注定是顧小滿最後停留的港灣,他願意默默離去,放這朵太陽花自由享受陽光……
小滿,他的太陽花,他最愛的女孩兒。
雖然步履仍沉重,心仍孤寂着,可左岸的步子卻沒有停下來,他大步向醫院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再見了,小滿,再見了,他最愛的人,不管他走到哪裏,都會遙望着她,愛她到生命枯竭的最後一刻。
陽光從窗口斜照進來,灑在病房的地面上,顧小滿擡起頭,一種奇怪的感覺莫名地牽動了她的心,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味道……她急速扭頭向房門看去,門口卻空無一人,隻有太陽花的芳香随風飄蕩而來,其中夾雜着專屬于他的味道……
不可能的,顧小滿用力地甩了一下頭,卻揮之不去心頭湧上的傷感。
“怎麽了?”沈晨陽覺察到了小滿的異樣,低聲問着。
“沒,沒什麽……”
小滿深吸了口氣,忽略了那份煩擾,安慰沈晨陽閉上眼睛休息一下,清醒之後,他心髒的負擔更重了。
“不。”沈晨陽搖了搖頭,微笑着說,他可不敢閉上眼睛,怕這次閉上眼睛後,再沒什麽機會睜開了。能多看一眼,對他來說都是奢侈的。
“每次醒來,我都覺得陽光比前一次更明亮更熱烈,花開得也更好看。特别是看到你的時候,一切感覺起來都很美好讓我留戀……”
他的目光熱切執着,專注得讓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這應該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吧?時間到了……”他笑得有些疲倦。
“不是最後一次,我還會來的。”
“下次來,你要帶一束鮮花了……我躺在盒子裏,咳咳。”
沈晨陽咳嗽了起來,心跳監控器出現了異常。
“沈晨陽?”
“别忘了……小滿……”
沈晨陽說話的力氣越來越小,眼皮沉重,随後歪在了枕頭上,他從早上醒來到現在隻清醒了兩個小時不到,便再度陷入了昏迷。就這樣斷斷續續,隻堅持了兩天不到,監控設備就發出了尖銳的報警聲,沈晨陽堅持不下去了。
“晨陽,晨陽?夕月姐,醫生!”
顧小滿驚慌地喊着人,門外,沈夕月和醫生趕來了,雖然他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應付這個局面,卻仍不能接受這一刻到來。
沈夕月站在病房裏失聲痛哭,醫生做着最後的搶救工作。
“救救他……救救他……”沈夕月的身體搖晃着,若不是小滿及時扶住了她,她一定會摔倒在病房的地面上。
“夕月姐……”
顧小滿的咽喉哽咽了。
“他要離開我了,小滿,晨陽要離開我了,幫幫我,幫幫我……”沈夕月無措地抓着小滿的手臂,懇求小滿能再挽留沈晨陽多一分鍾,她不能失去唯一的親人。
顧小滿的淚水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她支撐沈夕月的力量,身體也搖搖欲墜。面對沈夕月的懇求,她倍感無力,如果她有這個能力,也想多留沈晨陽一分鍾。可是,她對此無能爲力。
醫院的走廊裏,出現了一些穿着西裝神色凝重着西裝的人,幾個留在走廊裏,一個飛奔而來,低聲在沈夕月的耳邊說了什麽,沈夕月先是怔了一下,随後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那個男人。
“是不是真的?”
“是的,要抓緊時間,機會隻有百分之十不到,但可以試試。”
“試試,馬上!”
沈夕月欣慰地握了小滿的手一下,然後松開,随着那個男人匆匆向外走去。
顧小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攔住了一個正要跟随出去的男人詢問。
“發生什麽了?”
“剛剛送來一顆心髒,沈先生還有希望……”
“心髒,你是說……”
小滿很吃驚,不敢相信在馬上宣布沈晨陽死亡的一刻,竟然送來了一顆心髒。沈晨陽的血型屬于稀少型,很難找到匹配的心髒,過去的十多年裏,沈夕月一次次投入巨款,卻一次次失望,血型不合,讓她的弟弟一直在垂死的邊緣掙紮着。
這次的血型匹配嗎?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待小滿想追問細節的時候,男人已經轉身奔了出去。
下午四點三十分,一顆心髒在二十幾人的護送下,進入了沈家私人醫院,心髒專家到位,沈晨陽被推進了手術室。
燈一直亮着,沈夕月來回踱着步子,小滿則焦慮不安地坐在長椅裏,幾次擡頭看手術門上的燈,依舊亮着,她的臉上還挂着沒有幹涸的淚水。
這次會成功嗎?沒人對此抱有希望。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沈夕月深知這次手術失敗意味着什麽,她的弟弟再不會醒來了,将會和她陰陽兩隔,她雙手合十,忠誠地對天祈禱着。
小滿一直沒有說話,心緊繃着,一刻也不敢放松,幾乎要窒息了。
五個小時過去了,時間煎熬着手術室外等待的人,顧小滿捏着額頭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裏,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