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斯文沉靜的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你沒開打這張請帖前,認爲新郎應該是我嗎?”
左岸兇銳地質問着顧小滿,他的精明讓他稍稍動動腦子就能猜到那樣的結果,小滿無言以對。
曾經顧小滿是那麽堅定不移地相信他,相信直覺和愛情,相信他們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可感覺不能欺騙眼睛,在兩個人互相背道而馳的過程中,犯錯的那個人不僅僅隻有顧小滿一個。
她很想反問左岸,他沒動搖過嗎?
在顧小滿看到左岸走進白色的栅欄門,看到孫安甯的時候,那種沒任何吃驚的表情是否代表了什麽,還有門外挂着的風鈴……
哈下腰,小滿撿起了地上的請帖,扔在了旁邊的紙簍裏。
“我該扔了它的。”
“隻是這樣?”左岸突然抓住了小滿的手臂,很用力,想通過這種力量向她證明,他想要的回應不該這麽輕描淡寫。
她看着他的手,緩緩擡頭迎上那雙眼眸的一刻,試圖堅持冷硬的心無力地松垮了下來。就算時隔多年,心裏放棄了一次又一次,左岸對她的影響還在。少女時代的那顆火熱的心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平淡過。那時,她每天隻有兩件事是最重要的,睡到自然醒和看到左岸……
左岸保持着那個姿勢,審視着小滿的眼睛,絲毫情感的暴露都掩飾不過去,在他的手指慢慢擡起要觸碰她的臉頰時,她倔強地甩開了他,退後了數步,拉開了和他的距離,狼狽地收斂着被他攪亂的心境。
“我答應了沈晨陽,等他回來就結婚……”
左岸眼中迸射的火花兒在顧小滿的這句話後熄滅了,他站在沙發前,雙手用力地交搓着。用一種失望,不确定,甚至懷疑的語氣問她。
“你愛他?”
“……”
顧小滿僵站在原地,沒能馬上回答他。相信他也在這種遲疑中明白了什麽。
人的一生裏,會遇到很多問題,有的問題可以馬上得到答案,有的問題卻不能,還有一些問題更是你沒法回答的,對沈晨陽,對左岸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如果這個過程沒什麽變故發生,如果沈晨陽能活下來,顧小滿答應沈晨陽的,就一定會做到。
可對左岸……時間這把利器殘忍又無情,就算不能抹殺心頭深深的迷戀,也能切割得她體無完膚。
左岸的眼睛紅了,目光不安地移向了他處,眼神散亂失措,在極力掩飾什麽情緒之後,他突然轉過身大步向門口走去。
在門口,他滞留了幾秒,看了一眼沈晨陽的衣服便推門而去。
顧小滿以爲左岸就這樣走出了她的生命,兩個人之間藕斷絲連的關系也就此徹底結束了,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這麽多年,她對他來說的失蹤,他對她來說的沉默,都漸漸浮出了水面,一直以爲那些債是左岸欠下的,原來卻有那麽深的秘密。
不管生活有多糟糕,心情有多煩亂,顧小滿都相信第二天太陽會照常升起,陽光依舊美好。
“顧醫生,手術期間,你的手機響了好幾遍了,一定是急事,我拿來給你。”顧小滿剛出手術室的門,新來的實習醫生小孫便跑過來,殷勤地把她的手機遞過來。
她是顧小滿負責的畢業生,這丫頭不僅會看眼色,愛說話,人也很勤快。按理來說,小滿不該喜歡這種善于奉承讨好的人,可事情恰恰相反,她和她很投緣,善良有責任心,是小滿欣賞她的最大優點。
顧小滿點點頭,接過了電話,她古靈精怪地站在了她的身邊。
“顧醫生,是不是男朋友打來的?我好像聽說顧醫生的男朋友是高富帥啊。”
“你沒事了?去看看6023的病人。”
“看了看了,我都去三遍了,病人都覺得我煩了。嘿嘿,顧醫生,顧姐,我還聽說左院長的公子是你前任啊……”
小滿不悅地瞪了一下眼睛,小孫自知太八卦,立刻閉嘴,可仍舊忍不住湊上來。
“顧醫生這麽漂亮,能幹,我要是男人,眼睛沒瞎,耳朵沒聾,我也喜歡。對啦,我聽說左院長的公子可厲害了,海龜博士啊,物理學頂尖的專家……就算前任都這麽出色,可以想象顧姐多優秀了。”
“你說……”
顧小滿擺弄手機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小孫的話,讓她聽出了什麽不對……小孫說左岸是物理學的專家?
這……怎麽可能?小滿記得很清楚,左岸在國外讀的是醫學博士——
“哪句我沒說清楚?”小孫眨巴着眼睛。
“沒事……”
小滿不想讓小孫看出她的焦慮,拿着手機轉身去了辦公室,還不等小孫跟上來,她便将門關上了。
“顧……好吧。”
小孫被關在了門外,撅着嘴巴站了一會兒,無趣的離開了。
辦公室裏,顧小滿咬着唇瓣打開了電腦,上網輸入了左岸的名字,瞬間,數據陳列顯示出來,還有他的百度百科。讓小滿倍感吃驚的是,躍然入眼的新聞竟然那麽不同。左岸五年期間,取得諸多物理學成果,發表多篇震驚全世界的物理論文,其中關于量子計算、瞬間傳輸的理論占據了大半個屏幕。
看到這些報導,顧小滿頓時渾身熱血沸騰。他做到了,就好像他說的那樣,走自己的路,迎着陽光,向着太陽花一直走下去。
顧小滿爲左岸感到高興,他的成功是他争取來的。
點開一個個标題,左岸的照片出現在電腦屏幕上,斯文沉靜。不管什麽時候,取得多大成績,左岸都會這樣波瀾不驚。可昨天晚上,她卻讓他憤怒了……
相信左岸的父母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不知他們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左岸現在的成就,遠遠高于了他們的期待。
一口氣輕輕吐出,顧小滿難得長久的壓抑之後,獲得片刻的輕松。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顧小滿看了一眼,是展越打來的。
“顧小滿,你怎麽不接我的電話?一天啦,什麽手術也該結束了。”
“剛才确實在……手術室裏。”她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機,耳朵聽着展越的話,眼睛卻仍盯着電腦屏幕,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
“三年二班的女霸王,一姐,周六高中同學聚會,來吧,大家都很想你,特别是我,堅定不移和你毗鄰而居的大傻瓜。”
展越說話還是那副德行,在顧小滿的面前,絲毫沒有掩飾,痞氣十足。
“好吧,傻瓜先生,我會去的。”
“順帶問一句,沈晨陽怎麽樣?”
“他……不太好。”
顧小滿歎息了一聲,心裏一直緊繃着,怕突然哪一天來了電話……報給她一個接受不了的噩耗。
展越停頓了片刻,突然聲音帶了火氣。
“都怪左岸,要不是那小子,怎麽輪到沈晨陽……”
“不要這麽說,我和他沒有緣分。”
“什麽緣分?緣分就是個屁,喂豬,豬都不吃。除了你,還有誰在堅持?他嗎?那小子悶不出聲,心眼兒最壞,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在耍你!當年要不是他答應了你,又出爾反爾,你怎麽會一直等他,給沈晨陽那個病秧子創造了機會?我敢保證,沒左岸這塊絆腳石,你早就披上婚紗嫁給我了……”
展越憤憤不平地抱怨着,左岸在他的眼裏,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陳世美,該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
“聚會,我是主辦人,沒請左岸,我告訴其他人,誰都不準通知他,就當他沒回國。省着他來了,壞了我們的好心情。”
“你們安排吧。”顧小滿沒對展越剛才的話,給予任何評論。
“小滿,你怎麽不給我個贊?我剛才的話多中肯啊。”
“給你什麽贊?你幾歲了?”
“嘿嘿。”
展越嘿嘿笑了幾聲之後,挂斷了電話。之後沈夕月打來電話,告訴小滿沈晨陽的病情還算穩定,隻是人到現在也沒清醒過來。小滿答應沈夕月,過這幾天,争取請一次長假陪着沈晨陽,至少最後這段日子,她不會放棄他。
“謝謝你,小滿……晨陽沒有遺憾了。”沈夕月的聲音哽咽着。
和沈夕月通過話之後,小滿關了電腦,然後轉向了窗口,雙眼一度滿是茫然。心裏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希望沈晨陽好起來,讓她的生活變得再簡單一些。
展越說到做到,三年二班的聚會真沒邀請左岸來。也沒人願意得罪展越偷偷告訴左岸,左岸是一個非常專注學問的人,以緻于專注到了沒有朋友的地步。
周六那天,展越早早來單身公寓接顧小滿,到了會場的時候,還沒來幾個人。大約八點半的時候,該來的同學都來了,禮堂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算起來大家畢業快十年了,變化都很大,一個個不再青春年少,少男少女都成了成熟的男人和女人。
班主任來了之後,基本上都到齊了,全班37人,來了36人,唯獨缺了左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