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溫馨的咖啡館前,發生了六輛車連環追尾的事故,交通大堵塞,一輛出租車司機打開車門,大聲地抱怨着,這一天都毀在這裏了,後座上,一個穿着藍色羽絨服的姑娘提着湯罐下車,塞給了司機一些錢,急匆匆向前跑去。
“姑娘,姑娘,你的包。”
司機懊惱地喊着,跑出很遠的姑娘聽見喊聲,停住步子,扭過頭,露出了一張凍得發紅的臉蛋兒,睫毛結了一層白霜,她又匆匆跑回來,接過皮包,連聲感謝着司機,向醫院的方向跑去。
半個小時後,她進入了醫院,先去了護士站。
“顧小姐,你媽媽的狀況不太好,疼痛加劇。”一名護士向她說明情況,并告訴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我馬上去看她。”
顧小滿垂下眼眸,神情哀傷地走向了病房,站在病房外,她停下來,深吸口氣,強擠出一點微笑了。
距離左岸離開,已經數月,日子過得急躁,匆忙,毫無規律,媽媽的病情一度惡化,接受了化療,頭發幾乎掉光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覺得老天對她不公,她辛苦了大半生,甚至還沒看到小滿結婚,沒能抱抱外孫,就要死了。
那段時間,媽媽的性情大變,她發病難受的時候,會摔東西,每次都是小滿抱住她,她才平靜下來,之後的一個月就很少說話了,疼得難忍時,便懇求大夫讓她安靜的死去。
那段時間,小滿幾乎天天以淚洗面,顧建城也瘦了一大圈,爲了爸爸的身體,小滿幾乎将醫院所有的事情都承擔了下來,卻終究沒能挽回媽媽多一天的生命,半年後,媽媽扔下她和爸爸離開了。
人無可選擇的來到這個世界,又會無可選擇的離開,一生到底有多長,沒人能夠說得清楚,有人來了,幾天就去了,有人來了,長壽而歸,剩下的人,要還要堅強的活着。
那是小滿最難熬的日子,左岸一直沒有來信,出國後,便音訊皆無,小滿獨自躺在床上,感受着入冬的寒冷。
在媽媽去世後不到一個月,顧建城賣掉了現有的房子,搬去了郊區,盡管如此,顧建城仍舊沒發從失去老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他的記性變得很差。
“小滿,爸爸的花鏡哪裏去了?怎麽找不到了。”顧建城在客廳裏喊着小滿的名字,小滿推門出去,看到爸爸的老花鏡就放在茶幾上,他卻在一圈圈地尋找,抱怨着,如果是以往,一定是媽媽拿給他,再随口數落他幾句,說他老糊塗了。
小滿把老花鏡遞給了他,顧建城恍然地點點頭。
“老糊塗了,老了。”
“我一周後,得去醫院實習了,可能會回來晚些。”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别管我。”
顧建城雖然應着,卻眼睛微紅,以前媽媽雖然強勢唠叨,卻每天都會買菜回來,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忙碌,研究菜樣,現在老伴走了,女兒又要工作,顧建城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小滿陪着爸爸看了一會兒電視,他說困了,低着頭回房間了,這是一部顧建城和妻子沒有看完的長播劇,如今電視劇還沒播完,人卻走了一個,勾起了他太多的回憶,他不想在小滿的面前表現他的脆弱。
小滿也回了房間,收拾仍舊淩亂的東西,當她看到壓在箱底兒的手機時,失神地拿在了手裏,媽媽生病期間,她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顧及這些,現在清閑下來了,才想到了左岸臨走時說的話,他一直叮囑她要留着這個手機——
手機很多年沒用了,早就沒電了,小滿找到充電器,充電之後,剛打開,短信就蜂擁而來。
顧小滿看着手機,淚水盈眶,左岸一直在默默地給這個号碼充值,他給她選的号碼還保留着。
左岸沒有選擇寫信,而是發了短信。
“我到了牛津,身邊跟着的人不是你,而是她,她好像一個影子,曾經在池塘邊倒下,又在我的身邊站起來,她時刻提醒我,那個小小的身軀在我的身邊冷卻,我犯下的錯誤,可能用一生都彌補不了……”
小滿拿着手機看着左岸這條長長的短信,知道他口中的“她”是孫安甯,她還在左岸的身邊,就好像在tx醫科大學裏一樣,隻要有機會,就會形影不離。
左岸很少跟人談論孫安甯,就算和小滿在一起時,也寥寥無幾,可這條短信暴露了左岸心中太多的無奈,孫安甯手中一直掌控的砝碼,志在将左岸拉近,卻将他推得更遠了,試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次意外,孫安心還活着,也許左岸會接納孫安甯,也可能愛上她,但有些陰影一旦形成,負罪中,又有多少是無奈,甚至憎惡。
孫安甯自認的砝碼,卻是一道隔開她和左岸的屏障。
“我沒有給你寫信,因爲我知道,信不會到你的手中,并不是他們不夠善良,而是他們堅守的東西,和我們不一樣,留着手機,永遠不要停機……”
永遠不要停機,顧小滿眼眸濕潤,她沒做到,可他做到了。
“小滿,永遠停留在失去的痛苦中,就會忽略很多身邊包圍你的幸福,我相信,即使媽媽離開了,她也希望你像過去一樣,每天都活在快樂之中,我也希望,回國後,能看到你微笑的樣子,期待我的太陽花,一直迎着陽光……”
“小滿,今天去了一趟超市,看到一個中國女孩兒長得和你好像,我跟了她幾條街,她把我當成了流氓,還報警了,好在我長得像個好人,他們相信了我……”
“小滿,天冷了,這裏下雪了,我穿了媽媽織的毛衣,好暖和,你呢?你也多穿點兒,我最近可能要閉關一段時間,書信會少了,但你一定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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