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區碧霞居事件落幕後半年多一點時間,平康省委組織部果然到甯秀市來搞了一次拟提拔幹部的推薦。作爲安甯區委書記的天天由于事前知道信消息,在省委組織部的人還沒有下來之前,天天就利用他任安甯區委書記的職務便利,到市上的所有領導那裏去彙報了一次安甯區的工作,之後又專門請相關領導及市級部門的一些領導吃飯,實際上是在拉取推薦票。同時,天天也專門到胥忖朱那裏,明确提出希望胥忖朱能夠關心他。碧霞居項目的平穩處置,不僅使胥忖朱有驚無險,而且也使他輕松地得到了一千萬元,胥忖朱知道這其中天天起了極爲重要的作用。胥忖朱不知道天天對于碧霞居項目的問題了解多少内幕,也就不敢過于得罪天天,天天找到他後,胥忖朱對天天說:“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該怎麽做。”同時,胥忖朱要天天繼續把區上的工作做好,“包括有些工作,盡管已經有了結論,但還是要進一步做好善後,不要前腳走後腳就出問題。否則的話,誰也關心不了你。”胥忖朱這話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希望天天要把碧霞居項目的善後工作做好,不要再出現反複。
以天天的智商,怎麽不知道胥忖朱話中之話呢?天天當然也不願意已經擺平的事再出現波折,隻不過他知道自己該如何最有效地利用這件事。
這段時間裏,由于胥忖朱和祈一征之間還沒有産生明顯的矛盾,兩個人在工作上的合作總體上來講還算是比較正常。胥忖朱因爲感覺上次祈一征在常委會上就碧霞居項目涉嫌違紀處理議題上給他解了圍,胥忖朱在人心裏少有地多少對祈一征有些好感。因爲祈一征要市委常委會上的那一席話,不僅使胥忖朱已經到帳的一千萬元可能穩拿了,并且還可能在這個問題上避免了自己遭受牢獄之災。當然,胥忖朱的這一龌龊勾當,祈一征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在常委會上的那一番話。
由于這一段時間兩人的合作比較順暢,甯秀市各方面的工作開展也比較順利。由于祈一征到甯秀後實行的招商引資政策,特别是要求所有在甯秀的發電企業都要将其所發電量的百分之十留在甯秀,由甯秀統籌調度的政策,使外來企業在甯秀的電力供應能夠得到相應的保障,并且電價也比從上購買更便宜一些,因此,外地企業再一次大規模進入甯秀。這一波投資熱,不僅有加工型企業進入,也有勞動密集型企業進入,還有所謂的高科技企業進入。同時,房地産企業也有好幾家進入甯秀。一時間,甯秀的幹部群衆都感覺甯秀進入了一個高速增長的時期。
在當今社會的所有行業中,房地産行業的老闆們可以說是對中國的官僚階層了解最透徹,也是打交道最多,官商法則以及市場經濟法則運用得最淋漓盡緻、也是最有效的。
确實,房地産行業的各個環節都必須與地方的官員打交道,從拿地,到建設,再到預售,最後到辦理所有手續。國土、城建、房管、稅務、環保、安監、消防等等等等,沒有哪一個環節不需要政府的這些相關部門批準。因此,房地産行業這些年自身賺了錢,産生了大大小小不少的老闆,但同時也喂肥了不少官僚,培養了不少**分子。不敢說房地産是充滿血腥的行業,但卻可以說是滋養**分子最多的行業。不敢說房地産行業是最被诟病的行業,但卻可以說是非議最多的行業。
甯秀之前的房地産行業幾乎爲零,本地有幾家建築企業,但根本還談不上形成房地産業的問題。甯秀的房價也非常低,每平方米不到五百元。因此,甯秀的房地産業可以說還是一片完全的未開墾地帶。剛開始有房地産商進入甯秀時,還不知道在甯秀如何才能把地拿到,因爲之前甯秀的土地都基本上還是政府劃撥,通過市場轉讓的行爲很少。以後,陸陸續續有一些房地産商進入甯秀,開始形成很不規範的土地轉讓。因爲不規範,進入甯秀的各房地産商便各自施展他們與各級官員打交道時所累積的手段,可以說剛剛開始形成的甯秀土地出讓市場,是亂象叢生。在雲萬裏擔任甯秀市委書記時,因爲房地産業剛剛在甯秀興起,亂象還不明顯。到胥忖朱擔任甯秀市委書記時,甯秀的房地産業可以說已經是一片亂象。有幾萬元一畝的,也有幾十萬一畝的,還有一兩百萬元一畝的,甚至還有近千萬元一畝的。盡管價差懸殊,但土地都出自政府相關部門之手。一時間,不僅社會上有關房地産商的各種各樣說法滿天飛,有關政府官員的說法也五花八門。不僅弄得政府官員及相關部門的領導内心惶惶,老百姓也怨聲載道。因爲甯秀的房價一下子從前幾年的四五百塊錢一個平方很快就漲到了三四千一個平方後來又漲到四五千塊錢一個平方。而老百姓的收入包括公務員的收入卻基本上沒有增漲。以胥忖朱喜歡整治人、處理人的禀性,這種亂象早就應該出手整治了,但因爲其中有三家房地産商進入甯秀前,對甯秀各方面的情況都進行了全方位的調查,也多方地進行了打點,包括胥忖朱那裏,這三家房地産商通過各種渠道,送給胥忖朱的東西前後不下于兩千萬元的打點費。也因此,他們也才能夠在甯秀地方低價拿地,高價售房,從中獲得他們進入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高額利潤。因爲得了這些房地産商的好處,胥忖朱不僅不敢大力度地整治甯秀的房地産業,而且還明裏暗裏地給那些他得了好處的房地産商撐腰打氣,提供服務,爲其所開發樓盤提供外部的硬件條件,如城市道路、公交線路、綜合配套設施建設等等。
金土地房地産開發公司是一個離甯秀比較遠的一個市的一家房地産企業,這家企業因爲是成立得比較晚的一家建築企業,成立以後就一直在本地和省城搞開發。該房地産企業的老闆褚宮瀝原來是做建材生産的,由于前些年建材行業的暴利賺了不少錢,以後建材行業競争激烈了,賺錢已經不再那麽容易了,看到修房子賣房子比他賣建材賺錢,褚宮瀝就開始進入到房地産領域,成立了一家建築公司,先是挂靠在一家有資質的企業,做二道包工,以後逐步發展,但由于沒有獨立的資質,所以隻敢在本地做一些小規模的建設項目。以後取得了獨立的相應資質後,成立了“金土地房地産公司”,也才敢在其他地方去承攬一些工程,但因爲入道較晚,房地産業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在房地産業發展較早的地方已經沒有多少黃金可挖了,褚宮瀝了解到甯秀這個地方的房地産來還處于剛起步階段的情況後,就籌集了自己所有的資金來到甯秀。但當進入甯秀時,自己在甯秀什麽關系都沒有,看到别的房地産企業能夠拿到地,自己卻怎麽也拿不到,就是去參與所謂的土地出讓拍賣,不是被别人搶标,就是被明裏暗裏的威脅所吓倒,不敢去争地。爲此,看到在甯秀的其他房地産商賺得盆滿缽滿,自己卻總是兩手空空,最多能夠拿到一些附屬工程,褚宮瀝的心裏感到很是憤憤不平。
金土地房地産公司進入甯秀後大半年沒有拿到一個正式的工程,褚宮瀝反複打聽,安排人員到處收集相關情報,經過認真的分析後,才發現甯秀這個地方他完全沒有搞懂。爲此,褚宮瀝專程到省城,向一直和他合作并且在省城做得很好的金銀河集團的老總奠基業請教,并且希望奠基業幫助自己打開甯秀的局面。奠基業的一個伯叔曾經擔任過省上的副書記,奠基業依托他這個伯叔在位時的一些關系,先是在省城做一些代理出口的業務,之後慢慢地發展壯大,現在已經是一個大型綜合企業。用奠基來自己的話來說,除了不經營毒品、不販賣人口、不走私武器處,什麽都做,其中以金融、外貿和房地産三個方面做得最好。奠基業的情商非常高,人際關系非常廣泛。之所以能夠從一個相當于皮包公司的企業做到現在位居于全省企業前列,一方面靠奠基業自身構築的廣泛的人緣,另一方面也靠着其高超的情商和圓潤的社交手腕。奠基業的人際關系可以說是遍布平康省的各個角落,在經營上,奠基業的公司基本上還沒有出現過讓當局不滿的行爲,因此,企業在平康省上下的口碑都不錯。奠基業本人長期在官場和商場打交道形成的特有的待人特性,使得他無論是和大企業合作還是與小企業打交道,都讓人感覺是一視同仁,誠心對待,沒有因爲企業規模的大小,也不因爲老闆的身價多少而另眼相等。而褚宮瀝能夠和奠基業走得比較近,是因爲奠基業和褚宮瀝接觸過幾次後,覺得褚宮瀝誠實、幹煉,做事認真踏實,值得信任。褚宮瀝的企業能夠慢慢地做大,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奠基業的支持。
在甯秀打拼了半年卻沒有任何進展,褚宮瀝便希望通過奠基業的關系打進甯秀。奠基業聽了褚宮瀝對甯秀的情況介紹後,在心裏對褚宮瀝的行爲比較贊賞。奠基業認爲盡管褚宮瀝在甯秀半年多時間沒有拿到一塊土地,但沒有象極大多數商人那樣,去搞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認爲褚宮瀝是一個正派的商人,也就想誠心幫褚宮瀝一把。
奠基業的伯叔在擔任省上的副書記時,與胥忖朱的老丈人在位時的時間基本上相同,兩人還算是同事。因此,奠基業與胥忖朱之間之前有過幾次接觸,但奠基業與胥忖朱接觸幾次後,就不太瞧得起胥忖朱,感覺這個人的心理比較陰暗。由于平時兩人之間沒有必須往來的事由,加上一個在政界,一個在商界,道不同不相謀,兩人在平時也就不大來往,但考慮到長輩們之間的關系,加上奠基業在官場和商場與各色人物打交道不少,知道如何維護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基礎,盡管自己與胥忖朱沒有更多的需要彼此間必須交往的事由,但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說不定哪個時候還用得着。因而奠基業還是時不時地和胥忖朱聯系一下,算是把這條線牽在那裏。現在聽到褚宮瀝介紹的情況後,奠基業主動給胥忖朱打電話聯系:“胥書記嘛?我是奠基業啊!好久沒有見到我們的書記大人了,該不會把我搞忘吧?”
接到奠基業的電話後,胥忖朱也還是多少顯得有些高興,畢竟人家是省委上的副書記的公子,身份遠比自己高,自己的老丈人盡管勉強可以說是省委領導,但畢竟自己的老丈人沒有進常委,和省上的副書記還不在一個平台上,并且人家是省上副書記的公子,自己隻能勉強算是一個上門女婿,哪裏能和人家相比呢。胥忖朱有些時候還是少有地有一點點自知之明,盡管這種情況很少:“啊!奠總呀!你才把我們搞忘了喽!不要一天都把眼睛盯在錢上,錢多了也累,還是抽空來甯秀這個窮地方來看看我們吧!省城好,但肯定沒有我們這裏空氣好。好久來吸一點新鮮空氣?”從胥忖朱的話裏,似乎他一點都不愛錢。
“胥書記是大人物一尊,而我是平民布衣一個,你書記大人不召見,我們不敢貿然來打擾你啊!什麽時間回省城?我們好久沒有聚過了,抽空我們又聚一下?”奠基業問道。由于兩家長輩的關系,雖然奠基業的伯父與胥忖朱和老丈人之間是上下級關系,但兩人在位時,還相處得不錯,退下來後相互之間還時不時有些來往。
“啊!正好我這個星期沒有安排,周五下午我從甯秀回城,那就星期五晚上吧!”胥忖朱還沒有象與官場上的人接觸那樣打官腔。胥忖朱善于與商人和女人打交道,隻要和這兩類人接觸,胥忖朱的智商似乎一下子就提高了,會不自覺地降低自己的身架,而不象在官場上與其他官僚們打交道,總是傲起一個自認爲放不下的架子。
“好的,那我們一言爲定,就這周星期五晚上。地點就在省城的帝都大酒店吧。具體房間确定了以後我再給你聯系。”奠基業說。
爲周五晚上的聚會,奠基業很是動了些腦筋,爲了給褚宮瀝創造一個良好的交往條件,奠基業給自己的伯叔聯系,讓他給胥忖朱的老丈人聯系,以他伯叔的名義,采取幾家人聚會的方式。這樣,既可以顯出自己與褚宮瀝關系的親密程度,也很自然地把褚宮瀝與胥忖朱聯系在一起。因爲一般來講,能夠幾家人一起聚會,都是關系比較要好的,否則,純粹的交往式接待,是不會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的。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奠基業對褚宮瀝真可以說是盡心盡力。
胥忖朱的老丈人見是自己的領導與自己聯系,當然滿口答應。因爲有自己的父親參加,胥忖朱的老婆馬豔梅盡管不願意與胥忖朱一起,但還是不得不照顧自己父親的情緒,也參加當天晚上的聚會。畢竟人老了,并且這種老同事一家人聚會的機會也不多。馬豔梅盡管對胥忖朱不滿意,兩個人很難在社交場合走到一起,但對自己的父親還是很孝順的。因此,幾家人剛好一桌。
聚會是濃重而不喧鬧,盡管褚宮瀝與胥忖朱及胥忖朱的老丈人不熟悉,但與奠基業和奠基業伯叔一家還是非常熟悉的,因而在晚宴上也并不顯得拘束。當然,飯桌上是絕對沒有說其他的,大家談的都是如何保健,如何保養,老年人如何吃喝才能長壽等等話題。飯後送四位老人走時,褚宮瀝專門給每家人準備了一份不貴但卻很有檔次的禮物——兩盒産生東北的林蛙油。四位老人都同口說:“小褚好,小褚客氣了。”回家後,胥忖朱的老丈人都還在說:“今天晚上的那個叫褚什麽的人不錯,人看到就比較忠厚,靠得住。”
有了奠基業的引見,并且也已經和胥忖朱見面了,接下來該如何辦,褚宮瀝自己自然清楚。他不可能事事都由奠基業牽着走。
在省城聚會的一個月之後,褚宮瀝到甯秀直接給胥忖朱聯系,希望和胥忖朱見見面。褚宮瀝沒有急着去找胥忖朱,一方面是沒有想好如何單獨去見胥忖朱才能夠爲以後的交往打下良好的基礎,另一方面也是在準備去見胥忖朱時的見面禮。褚宮瀝覺得盡管已經見過一次面了,但畢竟還不熟悉,正如走人戶一樣,去人家那裏總要拿點什麽東西作爲見面禮。他也向奠基業談到過如何去見胥忖朱的問題,奠基業說他對胥忖朱的個人愛好也了解不多,想到現在社會上正時興古玩字畫之類的東西,奠基來說可以考慮送一幅字畫給胥忖朱作爲見面禮。奠基業倒是說他那裏就有兩幅,問褚宮瀝是否需要。褚宮瀝當然不可能要奠基業的,他借口說他的舅子家裏正好有兩幅,褚宮瀝說他舅子曾經是在一個縣文物所工作過,有一段時間文物所對文物管理很松散,也沒有人重視那些後來被視爲珍貴文物的東西,當時趁混亂,搞了幾樣當時在文管所沒有登記的東西。褚宮瀝還說哪天也給奠基業送一兩件過來。實際上,這是褚宮瀝編出來的故事,他也知道奠基業和他一樣,并不懂文物這個東西,随便拿一個什麽古老一點的東西說是文物,都會信以爲真。奠基來當然會說不要,說自己對這些東西不感覺興趣。中國人愛面子,聽話聽音,說不要是口頭上的話,實際上很多時間說的都是反話:明明心裏想要,但嘴上決不會說自己想要。隻不過褚宮瀝知道奠基業說的不是假話,而是真正對古玩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
聽了奠基業的話後,褚宮瀝安排人專門到古玩市場上去托人賣了一幅絕對的高仿真膺品字畫——一幅齊白石的“墨蝦”圖,準備拿來送給胥忖朱。
胥忖朱剛接到褚宮瀝的電話時,完全沒有想起褚宮瀝是誰,在腦子想了好一陣後,才記起是那天幾家人聚會時的那個人。因爲當時奠基業也沒有更多地介紹褚宮瀝,所以胥忖朱聽到電話裏報自己是“金土地房地産開發公司的褚宮瀝”時,胥忖朱一時沒有反映過來。當他反映過來時,還是顯得比較熱情:“啊!是褚總呀!你有什麽事?我現在在辦公室,你在甯秀嗎?如果在甯秀,到我辦公室來吧。”胥忖朱比較聽他老丈人的話,老丈人都說這個“小褚比較忠厚,靠得住”,那麽胥忖朱也就相信褚宮瀝靠得住。胥忖朱是充分相信他老丈人的,認爲他老丈人閱人無數,看人應該是比較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