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顯示自己的地位,也爲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讓甯秀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自己既是甯秀的市委書記,又是甯秀的市長,是甯秀絕對的一把手,胥忖朱當了市委書記後,頻繁地到處調研,高調地出席各種會議,并且無論大會小會,都會長篇大論地講一通,然後要求甯秀電視台、《甯秀日報》都必須全程報道他的活動,并且必須寫明是市委書記兼市長。一時間,隻要打開甯秀電視台,翻開《甯秀日報》,到處都是胥忖朱的活動。
省委明确由胥忖朱擔任甯秀市委書記時,正好臨近春節。爲了更好地吸引住人們的眼球,更快地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胥忖朱就想通過參加各種活動來提高自己的出鏡率,同時通過一些非常規性的做法,引起人們對他的關注,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讓人感覺他就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書記。
爲了突出自己的與衆不同,胥忖朱反複想,用什麽方式來突出自己與其他書記的不同一般。
每到春節,各級領導都要到基層去慰問、看望在基層一線工作的人員,而回顧多年來領導們去看望慰問的地方和人員,都不外乎是車站、醫院、電廠、警察等基層,而對這些新聞,大家都已經耳熟能詳,見怪不怪了,不僅老百姓知道這是“當官的”的過場,就是胥忖朱也覺得無聊,毫無新意。大家都知道這是領導們在搞例行公事,在展示自己所謂的親民愛民形象。胥忖朱就想,自己一定要出奇,不要走别人的舊路,不僅要讓大家都能夠記住他的慰問,也要讓大家覺得他這個書記能爲别人所不能爲。想來想去,胥忖朱想到一個其他人完全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精神病院。确實,精神病院也是基層醫療單位,不管過年不過年,精神病人都會在精神病院裏呆着。而就胥忖朱所知,自己看了那麽多領導們逢年過節到基層看望慰問的新聞,還沒有看到有哪個領導過年到精神病院去慰問的。于是胥忖朱就很興奮地想,自己今年春節主去精神病院看望慰問精神病院的醫生和精神病人,這肯定是沒有任何領導去過的地方,隻要自己去了,就一定會讓人記住他這個市委書記去看過這個永遠沒有人去看的地方。胥忖朱剛想到這個點子時,顯得很是興奮,覺得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點子,如果自己去看了,不僅精神病院的醫生和病人會記住他,社會其他各方面的人也都會覺得自己有創造性,工作有新意。于是,朱忖朱把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理一恒找來,讓他安排自己到市精神病院去開展春節慰問的事。
對于理一恒,胥忖朱雖然和對江江陵一樣感到不滿,但他覺得秘書長隻是一個服務的角色,沒有什麽實在的權力,雖然胥忖朱也想把理一恒換掉,但由于胥忖朱還沒有找到自己滿意的人,也就還是讓理一恒繼續擔任着市委秘書長這個職務。
理一恒剛聽到胥忖朱說出這一想法時,既覺得驚訝,也覺得很有新意,便親自打電話給市民政局局長劉杜列,讓他好好安排一下書記去精神病院慰問的事。
精神病醫院是屬于民政局管理的單位。當市民政局局長劉杜列聽說市委書記要親自到精神病院去看望慰問看望時,在感到不太理解的同時,當然也非常興奮和高興——畢竟還從來沒有哪個市領導春節到精神病院去看望慰問過,現在市委書記在春節前要親自到自己所在的系統來看望慰問,自然覺得自己臉上有光:這至少說明市委書記看重市民政局。接到電話後,劉杜列馬上召集班子全體成員,并把市精神病院的班子成員也全部通知到一起,專門研究迎接市委書記春節看望慰問精神病院的事。爲了确保市委書記到精神病院看望慰問順利,市民政局的班子成員和市精神病院的班子成員開會把每一個環節和所有的細節都做了周密的分析和安排,同時,對每一個班子成員都分了工,專門對應負責某個環節的工作。劉杜列特别強調,一定要讓市委書記既看到精神病院的良好精神面貌,又要确保書記在精神病院的看望慰問工作一切順利。爲此,精神醫院方面提出,爲了不讓書記到醫院後遇到不愉快的事,醫院考慮,從精神病院的實際出發,一樓主要安排醫護人員,必須時考慮讓一些醫護人員裝扮成病人。考慮到領導到了醫院後有可能還要上樓去看望,但醫院的人手又有限,便準備在二樓安排一些基本上已經康複的病人和病情比較輕的病人,并組織他們看電視、學習。精神病院的領導提出,由于三樓是平時安排重度精神病患者的地方,又不可能把這些病人在市委書記去的那天弄走,因此,精神病院的領導提出,希望局領導想辦法,千萬不能讓領導到三樓去。
在反複對每一個細節都進行了仔細推敲、反複研究後,劉杜列把市民政局和精神病院商量的安排意見也給理一恒做了彙報,理一恒聽了後覺得市民政局已經考慮得非常周到了,便把情況給胥忖朱作了報告。胥忖朱聽了後,也覺得市民政局和精神病院考慮得周到,就确定胥忖朱在大年二十八這天到精神病院去看望慰問。爲了确保看望慰問工作順利,也爲了确保領導在看望慰問過程中不出現差錯,理一恒再次特别要求市民政局和市精神病院,要再次對方案特别是人員到位情況進行檢查。理一恒知道,精神病院裏的病人不同于正常人,萬一書記去後,有病人發作起來,會掃了書記的興。同時,理一恒還要求,爲了确保看望慰問工作順利進行,在書記去精神病院之前,對内對外都必須嚴格保密,不得向任何單位和個人透露。理一恒雖然對胥忖朱心裏也非常不滿,特别是未給自己通過任何氣,就要把市委辦公室的班子成員全部調離,雖然自己和江江陵的極力反對,胥忖朱的想法沒有完全實現,但理一恒就覺得胥忖朱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回事,并且此事把理一恒弄得裏外不是人,消息傳出去後,不少人都懷疑是他在清洗雲萬裏的班底,覺得理一恒不地道,甚至忘恩負義。盡管這樣,自己在秘書長這個位置上,并且還是市委常委,涉及到與書記有關的事,還是必須安排好,這既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也是自己自保的必然要求。理一恒已經知道胥忖朱不滿意自己,想把自己換掉。雖然秘書長這個位置就是一個服務的位置,但畢竟自己在秘書長這個位置上幹了一段時間了,不僅工作上輕車熟路,而且身處于核心位置,不少事情雖然自己沒有決定權,但有協調權,自己或者親朋好友在辦點什麽事都非常方便。并且理一恒也知道,胥忖朱如果調整自己,肯定不會把什麽更好的位置給他,很可能就是讓自己去當工會主席,這樣一來,自己就什麽權都沒有了。人的心理實際上都是一樣的,理一恒雖然對胥忖朱不滿,但他也害怕自己如果有什麽明顯的不是之處讓胥忖朱拿捏到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人家畢竟是書記,雖說不上掌握着自己的生殺大權,但卻掌握着自己的升降大權,如果胥忖朱哪天不高興了,把自己的位置調了,自己還隻能是徒喚奈何。理一恒和極大多數人一樣,雖然嘴上說對當官不感興趣,但實際上骨子裏還是有着極強烈的“官本位”意識,也擔心自己失勢。
理一恒背後的關系并不強大,他能夠當上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還是得益于雲萬裏爲人處事比較公道正派。還在葛洪濤的前一任書記時,理一恒在将相縣擔任縣委書記,當時的地委書記要理一恒給他的一個親戚在将相縣安排一個工作,但此人是一個剛刑滿釋放的勞改犯。理一恒是一個比較守規矩的人,地委書記能夠讓他安排這樣一個人,實際上是信任他。但理一恒卻有些遲疑,覺得給一個剛剛刑滿釋放的人員安排工作有些不妥當,遲遲沒有答應。就在理一恒遲疑猶豫之際,當時的仁義縣委書記得知地委書記一個至親從監獄中出來的消息後,捷足先登,将其安排到了仁義縣财政局。财政局一直就是一個非常讓有眼熱的單位,沒有關系的人哪怕你再有本事,也不要想進到這些單位,更何況是一個剛從監獄裏出來的刑滿釋放人員。爲此,這個地委書記對當時的仁義縣委書記非常滿意,不久就想辦法将其提拔成了甯秀行署副專員。而對理一恒,這個地委書記當然不會有好待遇,事隔不久,就把理一恒從縣委書記的崗位上調到了地委統戰部部長的位置上。雖然是平級調動,但肯定是被貶谪了。那個時候,還沒有統戰部門的主要領導要作爲同級政協副職的說法,并且那個時候地區作爲省上的派出機構,還沒有設立政協組織。對此安排,理一恒雖然知道原因所在,但也無可奈何,本來人家書記是信任他的,但自己卻辜負了書記的信任,落得現在這個結局,也算是自取結果,雖然内心裏不服,但也沒有辦法。後來,葛洪濤擔任甯秀地委書記乃至再後來地改市,理一恒都在統戰部長的位置上原位未動。葛洪濤調走,雲萬裏擔任市委書記後,理一恒才把理一恒從市委統戰部部長的職務上調到市委辦公室主任位置上,之後,多方面做工作,使理一恒擔任了市委秘書長。再後來,市以上黨委的秘書長都進入了常委,理一恒因爲已經是市委秘書長的原因,被順理成提拔成市委常委。也因此,理一恒對雲萬裏可以說是心存感激。雲萬裏調走,胥忖朱擔任市委書記後就把市委辦公室的班子成員全部調整,理一恒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把這個情況給雲萬裏說了,雲萬裏說,既然胥忖朱這樣做了,理一恒再反對也不會起作用,還不如以靜制動,不發表任何意見。以後有機會時再想辦法。否則,如果胥忖朱借機對理一恒發難,可能會是“扁擔打滑兩頭唰”。理一恒覺得雲萬裏的話有道理,并且他也非常尊重雲萬裏,也就接受了雲萬裏的建議,在工作上仍然一如既往地履職盡責,盡可能地不給胥忖朱提供爲難自己和抓住自己不是之處的機會。
大年二十八上午,胥忖朱在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理一恒,市政府分管民政工作的副市長的陪同下,市委辦公室的相關人員,市政府辦公室的相關人員,市衛生局的領導,《甯秀日報社》的領導和記者、甯秀電視台的領導和記者等一行人,雖然說不上浩浩蕩蕩,但也還是頗有些規模開向甯秀市精神病院。雖然天公不太作美,天空吹着盡管不大但卻讓人感覺特别刺骨的寒風,但市民政局局長劉杜列率領市民政局全體班子成員及全體職工、市精神病院的所有領導及大部分職工,頂着寒風在精神病院大門口恭候。甯秀電視台的記者在車上就把機器打開了,還沒有等車停穩,就緊跟在胥忖朱的後面沖下了車,扛着攝像機“嗞嗞嗞”地錄着胥忖朱和慰問隊伍一行的一舉一動。《甯秀日報》的記者們也趕忙“嚓嚓嚓”地從各個角度拍着胥忖朱到精神病院的照片,以便能夠在第二天的報紙準時登載。
由于精神病院事前已經反複安排強調,并且還演練過好幾次,因此,盡管慰問隊伍前呼後擁,但精神醫院裏的人卻顯得一點不慌亂。胥忖朱等一行人在一樓看了一些如挂号窗口、取藥窗口、診斷窗口後,胥忖朱還和在窗口上等候的人員親切地交談了幾句,問了一些他們的日常情況,看一個個都彬彬有禮地,顯得很是客氣,胥忖朱就覺得非常滿意,對陪同他看望慰問的一行人說:“你們看,人家精神病院的同志們和病人的精神狀态就是好,我感覺比我們這些正常人都還好。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向他們學習,有病也要當作自己沒有病。”因爲高興,胥忖朱就順着樓梯來到了二樓。
看見書記等一行到了二樓,精神病院的院長等人都在心裏想,看來這個書記的工作确實是很實在,幸好事前進行了安排,否則如果隻想到書記他們在一樓看一看、轉一轉就走,不對二樓做一些安排的話,書記上了二樓後,就很容易出問題。
一行人到了二樓後,精神病院的院長很自然地把一行人往事前安排好的大會議室引導。到了會議室,胥忖朱看見大約有三四十個病人都規規矩矩地坐在裏面看電視,也有的在看書和報紙,心裏就更是高興,面對在會議室裏坐得規規矩矩的病人,聯想到在一樓時看到的精神病院裏人們的良好精神狀态,胥忖朱就覺得自己應該講點啥,既表示自己對精神病院的肯定,又讓他們知道自己是誰。爲此,胥忖朱專門清一清自己的嗓子,對着坐在會議室裏的人大聲地說:“同志們,大家新年好!我是甯秀市委書記兼市長胥忖朱。今天是大年二十八了,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們因爲特殊原因,隻能在醫院過年,對此,我們深表不安。但也希望你們能夠很好地配合醫院,好好治療,争取明年春節就在家裏和家人們一起過年。這裏,我代表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給你們拜個年,祝你們新年好!”
胥忖朱剛說完,坐在會議室裏一個看起來聽得很是認真的人馬上就舉手站起來,說:“你龜兒子亂球說,哪個不曉得你是三樓下來的!還代表市委、市政府看望我們。”話語中是一種很不屑的口氣。
市民政局的幾個領導和精神病院的領導一聽,馬上就吓懵了。但胥忖朱不知道這個人說的是什麽意思,問身邊的人道:“他說我是三樓下來的,是什麽意思?”
其他人要麽确實不知道什麽意思,要麽是知道也不敢說。正在一行人都面面相觑時,另外一個坐會議室後排的人站起來說:“他龜兒子才亂球說,這個人明明是昨天才進來關在三樓上的,也不知道醫院裏的人是咋個搞的,今天就讓他龜兒子從樓上下來了,還裝正經,拿起嘴巴亂球說代表市委、市政府看望我們!”
這一下胥忖朱聽懂了,他們是說自己是昨天才進醫院的精神病人。本來是想來讨一個口碑,沒曾想大年前被精神病人罵成是精神病,胥忖朱的心裏一下子感到很窩囊,但這口窩囊氣又找不到地方出,隻好把帳記在市民政局局長劉杜列身上。
劉杜列等人害怕這些人還會說出更難聽的話,就連忙擁着胥忖朱離開二樓下到一樓。胥忖朱的心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劉杜列等人帶着滿是歉意地對他說:“胥書記,都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讓你出洋相了。”胥忖朱一聽,更是火上加油:“我看你才是給老子出洋相了。”
在劉杜列正在爲胥忖朱的這句話發懵時,胥忖朱恨恨地離開了精神病院。一行人也都隻好跟着離開,這其中雖然有人覺得并沒有什麽,但也有人覺得沒很有意思,無意中看了一出難得的笑話。
胥忖朱本想是到沒有人到過的地方,以示自己的親民愛民,結果卻落個笑話。
當電視台和報社的請教請示理一恒是否還報道胥忖朱在精神病院看望慰問的消息時,理一恒拿不準,去請示胥忖朱,胥忖朱氣不打一處地說:“還報道個球,都是一群瘋子。”
在之後不久一次人事調整時,胥忖朱就提出來把市民政局的局長劉杜列的職務免了,調到市政協的一個專門去任副主任去了。
事情傳出後,大家都既覺得好笑,也爲劉杜列抱不平。後來,甯秀人就經常愛用:“我看你是三樓下來的”這話來說你有病或者是精神不正常,甚至還有人就用“三樓來的”來專指胥忖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