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首次“碰撞”
從幾個縣調研回到甯秀後,胥忖朱沒有再說到另外的縣和安甯區去調研的事了。胥忖朱不說,施弘纾當然也不好主動說繼續調研的事。畢竟胥忖朱是領導,領導的日程如何安排,自己雖然是政府秘書長,可以建議,但也不是随便能夠安排的。
胥忖朱在葉則調研時表态給葉則縣一個億的資金作爲葉則工業發展基金後,葉則縣政府很快就将書面請示材料送到了市政府。請求材料送上來之前,葉則縣縣長吳業炀專門給施弘纾打了個電話,希望施弘纾在市政府辦公室收到請示後能夠盡快送給胥忖朱。按照市政府辦公室的文件處理程序,收到縣區政府的請示,首先根據請示内容送市政府分管副秘書長審簽提出初步處理意見,然後送分管副市長。如果是分管副市長職責範圍内的事,分管副市長就直接簽署處理意見。如果分管副市長覺得自己決定不了,則簽送給相關副市長征求意見或者是簽送給市長,請市長審定。本來,按照葉則縣政府請示的内容,因爲涉及到需要由市财政開支經費的事項,按程序應該是由市上政府辦公室簽送給協助常務副市長呂筱仁的副秘書長董豐碩先提出意見,然後再送呂筱仁審定。因爲涉及到一次性開支上億的資金,按規定應該提出政府常務會議研究審定。葉則縣的郭聞名和吳業炀知道,如果按照這種程序處理下來,這筆經費完全有可能泡湯,即使不會泡湯,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夠落實。雖然葉則縣也并不缺這一個億的資金,但有總比沒有好,更何況這是無償的,不要白不要。因此,郭聞名專門吩咐吳業炀,讓他給政府秘書長施弘纾打個電話,希望他能夠讓辦公室直接把材料送給胥忖朱。本來,施弘纾不願意自己破壞政府辦公室的這種文件處理程序,但因爲吳業炀在電話裏專門說到說是書記郭聞名讓他給自己打電話的,施弘纾想到郭聞名畢竟是市委常委,自己今後要再上台階,還不能把這些市委領導們得罪了。隻好自己破壞規矩,讓綜合科處理第一道程序的同志把葉則縣的請示材料直接簽送給自己,然後,由他直接簽送給胥忖朱。
葉則縣的請示送到了胥忖朱那裏後,胥忖朱很快就在請示材料上批示:“支持縣區的工業發展,是市上應盡的職責。由市上出資一億在葉則設立工業發展基金,有助于助力葉則縣的進一步發展,也有助于帶動其他的縣區努力發展工業區經濟,促進全市經濟的整體發展。送筱仁同志閱辦。”
呂筱仁是甯秀土生土長的本地幹部,作爲政府的常務副市長,财政開支的所有資金都要經過他簽字。當政府辦公室按程序把胥忖朱簽注了意見的材料送到呂筱仁那裏時,沒想到呂筱仁不僅沒有按胥忖朱批示的意見辦理,反而還在胥忖朱的指示件上批了一大段話:“支持縣區的工業發展,确實是市上應盡的職責。但由市上出資一個億僅僅用于在葉則一個縣設立工業發展資金,似有不妥,沒有站在全市的角度考慮問題。并且市上的預算早已安排,這麽大一筆資金也拿不出來。請胥忖朱同志斟酌。市政府辦公室這種違反文件處理程序的做法,是嚴重的錯誤,希望辦公室認真對待,嚴肅處理這種違反程序的事。”
呂筱仁的這個批示顯得很強勢,不僅沒有把胥忖朱的意見放在眼裏,也把政府辦公室批評了一通。看到呂筱仁的批示後,施弘纾專門到呂筱仁那裏,給呂筱仁做了解釋。當然,他把責任都直接推到了胥忖朱的頭上,說是胥忖朱讓他直接把材料送給他。他沒法,隻好照辦。但呂筱仁爲了顯示自己所謂的公道正派,仍然把施弘纾批評了一頓,說施弘纾不敢堅持原則,當和事佬。并說:“作爲一個秘書長,既要爲領導排憂解難,也要爲領導把關修錯,不能領導說啥就是啥。”
施弘纾在這裏也耍了一個滑頭。能夠幹到政府秘書長位置上的人,智商也不會低。施弘纾從呂筱仁簽批的意見上,已經看出呂筱仁對胥忖朱的不滿了,心想既然已經在同一件事情上形成了這種不滿情緒,把責任推到胥忖朱身上,也把矛盾激化到哪裏去。他不願意得罪郭聞名,當然也不願意得罪呂筱仁。雖然自己這樣做顯然會得罪胥忖朱,但施弘纾相信呂筱仁不可能去找胥忖朱追問具體過程,自己在這中間耍的這個滑頭也就不會有什麽風險。但對呂筱仁的批評,施弘纾的心裏多少有點不以爲意,覺得呂筱仁有點故自做大。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施弘纾的這種行爲,實際上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人人都可能這樣做。
胥忖朱到甯秀後批示辦理的第一個文件,就遇到呂筱仁藐視性的反批示。文件回傳到胥忖朱那裏時,胥忖朱氣得火冒三丈,抓起文件就想一把撕毀。他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常務副市長竟然敢和自己公開過意不去。這可能是胥忖朱擔任領導以來遇到的第一次挑戰,一種強烈的要壓制并打擊呂筱仁這種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狂妄自大的願望在心裏油然而生。胥忖朱反複想如何盡快拿一點顔色出來,先制服這個自以爲是的家夥。雖然他在頭腦中産生了不少想法,譬如剝奪呂筱仁作爲常務副市長的權力,讓他休息不讓他處理事情,公開指責他藐視自己,等等,但想了不少,都覺得不可行。在這個時候,胥忖朱才感覺到自己并不是無所不能,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在官場上如果沒有同盟軍,孤零零的一個人就什麽也幹不了。冷靜下來後,胥忖朱開始想:這個呂筱仁究竟有什麽來頭,競敢公然和自己唱對台戲?想到自己畢竟剛到甯秀,什麽都不熟悉,如果抓住此事不放,與這個呂筱仁糾纏下去,最後肯定是大家都得不了好。并且現在自己在甯秀的官場上,還是孤零零地一個人,連班子裏有哪些人都還不完全清楚,短時間内也還無法找到自己的支持力量。最後,胥忖朱決定隐忍這口惡氣,待以後有機會時再算這筆惡帳,胥忖朱心裏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胥忖朱是一個睚眦必報的人,隻不過他目前還勢單權薄,無可奈何而已。同時,胥忖朱考慮自己畢竟還沒有正式當選爲市長。而呂筱仁是天簌本地人,暫時沒有必要和他把臉皮扯破。但胥忖朱也想,盡管如此,自己也必須盡快做以下幾件事情:一是盡快熟悉班子成員,包括四家班子的領導和各縣區、市級各部門的領導,從中物色可以爲自己所用的人;二是盡快了解這個呂筱仁的根底,以便下一步自己能夠有所動作時,不至于讓他反制。胥忖朱想到,在了解呂筱仁的底細時,也盡可能地把其他幹部的根底做一個了解,以做到心中盡可能地有數;三是盡快弄清楚政府工作的各個關鍵環節,以便自己掌握權力,把住關口,顯示權威。确定了這些應對思路後,胥忖朱在呂筱仁反批示的材料上恨恨地簽了兩個字:“認了。”以至于在寫“了”字時,把紙都劃破了。可想而知,胥忖朱在簽這兩個字時内心裏那種既無可奈何又滿懷憤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