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點,所有官員都是知道的,那就是他們參奏彈劾錦衣衛的奏折,全都不可能有任何的反應了。
最起碼,在如今的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任何的回應了。
錦衣衛押送着被抓的官員,一批批的送回京城,随之而來的,則是京城四個部院衙門開始接收這些個官員,然後會審。
而與此同時,那些彈劾錦衣衛的折子,也開始逐漸減少了。
不爲别的,那些個折子上了也沒用,這些個時日,把這些個官員的銳氣都給磨的差不多了。
在上折子,又能怎麽樣,該說的,都早說寫進折子裏了,可,宮中那位根本就沒反應,估計是根本就沒瞧這些折子,能怎麽辦?
皇帝不看他們的這些個奏折,就算是他們有再多彈劾的奏折送上去,又能有什麽用處?
且,那些個被錦衣衛定罪捉拿的官員如今已經送到京城了,交給了四部衙門會審。
如此一來,現在,所有官員的注意力其實就已經從參奏彈劾錦衣衛上面而轉移到了這個會審上。
現在,都是要等這個會審的結果了。
雖然都大緻能猜出來這個會審的結果,可是,卻也有不少人都希望這個會審當中出現些亂子來。
隻有如此,才好渾水摸魚,到時候,才能借機繼續向曾毅發難。
“大人,在這麽下去,咱們可就真被逼的無路可退了。”
京城某處大官的宅院内,如今天氣已冷,屋内卻是擺着一個火盆的,能夠成爲一方執掌的官員,年紀都不會小了去的。
除非是有特殊機遇,若不然,都是熬着熬着熬白了頭,然後才熬上去的。
老者官員站在靠近火盆的地方,并沒有坐着,不時的彎腰揉着雙腿:“年紀大了,這雙老腿,卻是落下了不少的毛病。”
“這天氣,卻是坐不得的,若不然,指不定一個不留神,就又該是病了。”
老者這話,和之前開口說話的官員所說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話題,隻不過,這話停在旁邊站着的官員耳朵裏,卻是有了那麽另外的一個意思。
這就是所謂的權力大了,地位高了,有威望了,或許,一句不經意的話,都能被旁人理解出來所謂的深意來。
甚至,一句随口說出來的話,都能被下面的人奉若金科玉律,這種事情,很常見的。
“曾毅那邊豈會是那麽容易對方的?”
老者揉完了雙腿,雙手放在炭盆之上,神情舒坦的道:“曾毅可是詭計多端,指不定現在已經張開了大網就等着咱們往裏闖呢。”
“慢慢等吧。”
老者歎了口氣,神情當中帶着一絲的無奈:“現如今,曾毅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就算是有些不滿他的,又能如何?在如今這大勢之下,卻是根本對曾毅造不成多大影響的。”
“忍着吧。”
老者滿色當中全是無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終究是沒法曾毅的。
而且,能夠到了老者這一步,自然是見過了無數的計謀,其本身更是懂得隐忍,在朝廷之上就是如此,要學會隐忍。
這是最起碼的,若是在朝廷之上不知隐忍,那,終究會有倒黴的一天。
劉瑾不就是如此的例子嗎?
仗着皇帝的寵信,仗着東廠的番子,胡作非爲,橫行霸道,欺壓百官,可最後呢?劉瑾如今落的什麽下場。
的确,劉瑾是去了南京任留都皇宮的大内總管了,可是,誰都知道,留都的大内總管是被貶了的。
這就是劉瑾嚣張的下場,而且,這隻是如今的下場,日後劉瑾到底如何,誰也不清楚的。
所以,有些事情,要學會隻進退,懂隐忍,這是最好不過的。
現在,既然曾毅風頭正盛,那,不妨暫且退避三分,讓曾毅繼續下去,等待這消磨的差不多了,在行打算。
“在這麽繼續下去……。”
年輕官員有些不甘,他的老者的弟子,也是老者培養的接班人,也正因爲此,他才會幹在老者跟前這麽說話的。
這個時代,弟子師徒之間,那是真真正正要誠心對待的。
“在這麽繼續下去,還能怎麽着?總不能死人吧。”
年邁的官員嘴角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瞧瞧現在的京城,四部院衙門可都是那些被抓進京的犯官。”
“若是不識趣的,怕是要換個借口,步他們的後塵咯。”
“凡事,要留根,隻要根還在,就有反敗爲勝的機會,可若是連根子都沒了,那還談什麽反敗爲勝。”
“忍着吧,切不可一時沖動喪了性命。”
年邁官員歎了口氣,語氣頗爲寂寥:“如今,曾毅殺性正濃,這個時候撞上去,他是不會管你什麽身份的,肯定是要重處的。”
年邁官員說的沒錯,這個時候,那真是誰往前面送,誰找死。
上面有皇帝的支持,旁邊有内閣幫忙,自身權力又重,民間聲望正隆,軍備已經被壓制了下來,這個時候,誰往上撞,曾毅都不可能留情的,隻會重處,威懾他人。
而這個重處,依着曾毅之前的行爲來看,估計也就是砍頭了,最起碼,也是要流放的。
這個時候,可是容不得曾毅隻懲首惡了,這一點,從錦衣衛這次一口氣抓了這幾百号的武官就能看的出來。
隻懲首惡,那也是要看時機的,而現在,明顯不是隻懲首惡的時候,如今,是一網打盡的時候,曾毅自然不可能留情的。
“現在,就是在等,曾毅這麽做,遲早會激起天大的禍事的。”
“現在,不過是咱們這些個已經被打殘的力量,可是,之後呢,曾毅豈會隻對軍備進行革新?”
“曾毅野心勃勃,怕是想要将整個大明朝都給從頭到尾的捋一遍的。”
“到時候,觸動的利益,可就是不可估量的了。”
“那個時候,積蓄到了一定程度的力量,将會給曾毅帶去緻命一擊,而咱們的機會,也就是在那個時候。”
“隻要曾毅倒了,他現在所推行的這一切,都是要重新回到正軌的。”
在這年邁官員眼裏,大明朝之前的一切,才是正軌,而曾毅進行的軍備革新等,不過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罷了,是禍國殃民的計策。
“這忍,要忍到什麽時候?”
年輕官員有些無奈,更多的是不滿,他也年輕,年輕人有的是沖勁,不像是他老師這般年紀大了,涵養功夫不是一般的好。
而且,若是曾毅年邁,那,忍着也成,就當是忍到曾毅老死得了,可是,曾毅才多大,還沒他年紀大呢。
真要是忍下去,指不定最後是把他自己給先忍死了,當然,這是說的以年紀而論,朝廷之上,可不能單以年紀而論的。
這中途倒下的,可是不在少數的。
但是,想的時候,肯定是不能隻想好的,最起碼,現在曾毅的各種情況都很好,隻能往好的想。
“不管忍到什麽時候,都要忍。”
年邁的官員瞪了他這弟子一眼,頗爲無奈的道:“忍下去了,才有機會翻身,若是不能忍,怕是連性命都丢了。”
“你這是忍,還是不忍。”
年邁官員的這話說的夠清楚了,你不想忍,可以,直接就是送死,忍了,哪怕是沒有機會翻身,可,最起碼,還能留下性命。
“好好想想吧。”
年邁官員歎了口氣:“爲師年紀大了,怕也經不起什麽折騰了,等來年開春,就準備會去養老咯。”
“到時候,爲師一走,可就沒人替你遮風擋雨了,你行事可萬萬不可在毛躁了。”
年輕官員大驚,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自己老師說要告老還鄉的,之前,可是從未曾有過風聲的:“老師您這是何故?”
年邁官員苦笑,搖頭,道:“曾毅不傻,有些事情,曾毅知道,隻不過,留下了一個緩和的餘地罷了。”
“曾毅不想趕盡殺絕,是不想動搖國本。”
“可,這也要老夫識趣,若是老夫繼續呆着,曾毅怕是不會安心的,早晚要尋機會對爲師動手的。”
“不僅爲師,明年開春,怕是有幾個同僚也要告老還鄉咯。”
“這是我們幾個老家夥和曾毅之間的一個緩沖點,若是我們這幾個老家夥不走,曾毅不放心,肯定不會停手的。”
“其實,走了也好,爲師這麽一大把年紀了,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繼續呆着,其實也呆不了多久了。”
“腦袋有時候也糊塗了,不如以前了,原本,不過是想硬撐着,給你們這些個孩子在遮風擋雨幾年,現在,不過是提前幾年罷了。”
“至于爲師的結果,卻是不必擔心的,想來,曾毅還不會太過了,爲師既然是告老還鄉的,該有的,曾毅不會從中作梗的。”
“不過,倒是你這孩子,日後可要小心謹慎了,做事要三思而行,可别沖動了,被人利用了。”
“如今是個大亂局,誰攙和進去,都不好受的,輕則丢官罷職,重則丢了自家性命。”
“多看,少說,少動,養精蓄銳,方是正道。”
年邁官員今個有些傷感,或許是因爲提起曾毅的原因,這麽一大把年紀這麽多官員的聯手還敗給了曾毅。
而且,還要被迫告老還鄉以換取門人弟子以及自身晚年的安甯,這讓年邁官員心中不是滋味,所以,才會把這消息提前說了出來。
若不然,這消息,年邁官員是想等着過完年再說的,畢竟,年關将近,這個時候說這事,怕是他的那些個門人弟子都沒心思過年了的。
隻不過,今個提起了曾毅,一時心情激蕩,沒忍住,才算是說了出來的。
“弟子記下了。”
年輕官員跪倒在地,聲音當中帶着一絲的哽咽。
一旦告老還鄉,那就意味着,他和他的恩師在相見,很難了,畢竟,他是京官,豈能随意離京的?
而且,他的恩師年歲已邁,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說的。
“起來吧。”
年邁官員微微一笑,雙目皺在了一起,有些發紅,不過,随即就笑了起來:“你這小崽子,平日裏就屬你鬧騰的厲害,爲師放心不下的,以你爲首。”
“你的那幾位師兄倒是比你老成,爲師還不用那麽擔心。”
說實在的,這年邁官員卻也算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了,一般官員門下是有弟子,可都有個親近之分的。
有培養的接班人,其餘的,雖說不至于太過疏遠,可,卻是也要略遜一些的。
可,這年邁官員卻并非如此,他的那些個弟子們,他全都一視同仁,也就是要麽不認下這個爲弟子,要麽一旦認下了,就絕對不會厚此薄彼。
“行了,别跪了。”
年邁官員笑着:“怎麽,還要爲師親自把你攙扶起來不成?”
“不敢,不敢。”
年輕官員聞言,連道不敢,方才自己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這事,暫且别告訴你的那幾位師兄弟。”
年邁官員笑着,道:“等過完年再說,省的都過不好年,原本,也是不打算告訴你的,可你這毛躁盡,卻是讓爲師擔憂。”
“切記,日後一定要改,萬不可一直如此了,若不然,遲早是要惹出大禍,或被旁人加以利用的。”
年邁官員叮囑,這一會的功夫,他就重複着翻來覆去的說了好幾次了。
“弟子記下了。”
年輕官員點頭,不管他心裏是如何想的,可是,此時,面對恩師,他卻是要恭恭敬敬的,容不得有絲毫的違背。
“成了,就這吧,若是沒事,回去吧。”
年邁官員擺了擺手:“爲師這身子,卻是不能久立,還是要去書房躺着了。”
年邁官員的身子如今的确是不行了,書房内特意放的有一床被子,可以蓋着他的雙腿,還有火盆等,以此方便他在書房内翻閱公文處理公務不因天氣寒冷而受到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