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的幾位閣老到了以後,自然是開門見山,沒有什麽隐藏,畢竟,不管之前曾毅和内閣的關系到底如何。
可是如今,曾毅和内閣之間,已經等于是綁在了一起,所以,兩者之間也就不必有什麽遮掩了。
尤其是這個關頭,根本無需什麽遮掩。
“無論怎麽處置,都是有弊有利的。”
次輔謝遷猶豫了一會,方才開口,雖然他這話聽起來,或許會覺得是廢話,但同時,他這話,卻又是真正的大實話。
有些時候,說實話了,會被人認爲是廢話,但其實不然,這實話可以在關鍵時候提醒人。
“曾大人原本是準備如何的?”
楊廷和沉吟了一下,開口詢問,這話,也就他這麽問合适,畢竟,他之前和曾毅的關系,算是最好的了,而且,當初,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和曾毅兩人在東宮就算是相識了。
而對于曾毅的稱呼,曾毅尚未加冠,也不能直呼曾毅的名字,若是稱呼曾毅一個單字毅,卻是又有些以長輩自居的态度了。
原本,内閣的幾位大學士以年級而論,自然都擔得起曾毅的長輩,也都擔得起曾毅的尊稱。
可,幾位大學士卻并未和曾毅的祖上有過什麽交情,且這事情又涉及到了朝廷大事,所以,幾位大學士也隻能是對曾毅尊稱了。
這是對曾毅的一種尊重。
“不瞞諸位閣老,若是依着國法而言,這些個守舊派的官員,自然當需問斬。”
曾毅這麽說,看似是和楊廷和的問題有些偏差,畢竟,楊廷和問的是曾毅之前準備如何,也就是問,曾毅之前準備如何處置這些守舊派的官員。
可,曾毅的回答,卻隻是提了依着國法而言,但是,這話裏,似乎還有别的沒說完的意思。
這種理解方式,自然是不錯的,可是,這個時候,曾毅卻是在回答楊廷和的問題,如此情形之下,曾毅自然不可能是偏離了楊廷和的問題。
所以,曾毅這話,卻不能夠去有過多的猜測,隻能是憑字面意思去理解,那,就是曾毅原本,是想準備依着國法處置守舊派所有攙和進這件事裏的官員的。
依着國法,那,隻要是攙和進這件事裏的官員,可是都沒有生路的。
或許,這裏面有曾毅的憤怒,但是,這不重要,因爲守舊派官員的行爲,是死罪,而且,還是誅九族的。
“若是依着國法而言,其實也是一種震懾,日後,那些宵小之輩,也不敢在輕易逾越了。”
楊廷和臉上帶着一股說不清的意味:“可,若是如此,定然也會在掀起一場波瀾,對日後的軍備革新,未必會是好事。”
楊廷和這話,也是實話也是廢話,但是,今個,他們幾個既然坐在這了,那,其實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給說出來,都給攤開了,然後,在逐一琢磨,分析,最後,瞧瞧到底得失如何。
其實,任何的事情都是如此,真理都是從平凡的事情當初推出來的。
如今的軍備革新,可以說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所以,楊廷和說這話,也就沒什麽顧忌,直接給說了出來的。
“隻是,若是饒了他們這一次,日後,定然也會給旁人一些膽子。”
楊廷和說這話的時候,臉色頗爲有些無奈,這一切,其實就是個兩難的局面,任誰也不可能未蔔先知,所以,這兩者抉擇所面臨的後果,到底哪個好,沒人清楚。
這若是換一件事情,自然簡單,肯定是要斬草除根的,可問題是,這事關江山社稷,而非是個人恩怨。
“其實,最好的法子,莫過于五五之數。”
李東陽開口,嘴角挂着一絲的笑意:“該殺的殺,該放的放,該貶的貶。”
李東陽這話,讓曾毅有些無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話,他自然知道,可問題是,這次,并非是針對守舊派的所有官員,而是針對陰謀栽贓陷害他的這幾個官員。
若是最初的時候,用李東陽的這個法子,自然是也可以的,但問題是,現在,拜那守舊派盟主所賜,所有攙和進這事情裏的官員,可以說都已經被他給清理幹淨了。
剩下的知情的,當初參與進這事裏的官員,也就剩下這個盟主和兩個被錦衣衛護着的官員了。
也就是說,如今,還剩下的參與陰謀陷害栽贓他曾毅的官員隻剩下三個了。
這三個官員,根本就沒法用李東陽所說的五五之數。
“就剩下的這三個官員,難不成,一個殺,一個放,一個貶嗎?”
曾毅嘴角抽搐,終究,還是把這話給問出來了,若是真的這麽做的話,那這次的事情,可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因爲這事情的過程看似驚人,可是,這結局,可真是有些虎頭蛇尾的感覺的,畢竟,中間死的那些官員不是他曾毅爲之的。
若是最後在弄這麽一個結局,那,指不定還會給旁人一種感覺,若非是守舊派這次内鬥的原因,還不至于落敗的。
畢竟,事情的真相,不可能永遠掩蓋,怕是用不了多久,這事情了結以後,自然會有人知道,那些個官員的遇刺到底是誰做的。
“三個官員?”
李東陽楞了一下,旋即,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不僅李東陽如此,就是内閣的其他兩位閣老,也是如此。
他們雖然也時刻關注着這事情,可畢竟不是曾毅,不可能知道這事情的具體進展,他們隻知道有官員遇刺了,也猜到這是和這個案子有關,但是,到底還有多少官員,他們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他們卻也大概能猜的出來,那就是,這遇刺的事情,并非是曾毅所爲,而是有人爲了滅口所爲。
畢竟,不管之前内閣和曾毅有過什麽樣的從前,可終究,他們一直關注着曾毅,這是事實。
所以,他們對曾毅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的,曾毅根本不會做這種暗中刺殺的事情,最起碼,如今的情形之下,曾毅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之所以這麽認定,這也是不過于茫然,或許,日後有一些緊迫的情形之下,曾毅也會派人做出刺殺這種事情,但是,這是未來,不能肯定。
然後,如今這個局面,曾毅明明已經占據了上風,這個時候,曾毅怎麽可能在派人去刺殺這些個官員?
隻要曾毅願意,可以把這些個官員明正典刑了,何苦要派人刺殺他們?
所以,這事情,不可能是曾毅做的,因爲,沒有任何的動機,沒有任何的理由。
而劉瑾,如今明顯是已經給曾毅服軟了,這個時候,會藏在後面不時的搖旗呐喊,不時的溜出來撈些好處,但是,卻絕對不會出來做這種事情的。
同樣的,沒有理由,他劉瑾已經向曾毅服軟了,最起碼,這件事,曾毅已經和劉瑾達成了什麽協議了,他劉瑾已經沒必要殺人滅口了。
唯一有可能的,那就是守舊派内部,有人想要殺人滅口。
這個人的身份,或許之前一直沒有暴漏,哪怕是守舊派内部,也是極少有人知曉的,而且,和劉瑾當初的謀劃當中,這個人一直沒有露面,所以,這個時候要殺人滅口,其一,自然是不想暴漏,其二,則是就算是被暴漏了出來,可,所有的知情人都被滅口了,沒有證據,一切隻能枉然,最起碼,在名聲上,能落下一個好的。
所以,曾毅這三人的話一出口,幾位大學士就明白這三人的身份了,其中一人,是那派人刺殺的幕後黑手,而另外兩人,則是還未遇刺的知情官員。
“倒是夠快的。”
李東陽苦笑,若是隻剩下三個官員了,那,他所謂的五五之數就不能用了,若是在用這法子,根本起不到任何的效果了,那卻是有些不值當了。
“陛下那邊可有聖意?”
次輔謝遷開口,這事情畢竟重大,已經牽扯進去不少的朝廷大員遇刺了,哪怕是最終還隻剩下這三個,可,卻也是大事,所以,謝遷想要知道宮中那位的想法。
“陛下那邊隻問結果。”
曾毅歎了口氣,隻能這麽說了,他總不能說,正德根本就是什麽都不管,全都推到了他身上吧?
雖然事實原本如此,但是,話總不能這麽說出來的。所以,曾毅這話,自然是要婉轉一些了。
不過,幾位内閣大學士也是知道當今聖上是什麽脾氣的,所以,曾毅這話,雖然有些婉轉,可其實,幾位大學士還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
無非就是皇帝根本就不管這事,你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碰到這樣的皇帝,着實是讓下面的臣子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的。
畢竟,皇帝對曾毅是這樣,可是,對内閣,幾乎也是什麽事情都不管的。
這喜的自然是沒了皇帝的幹涉,臣子們可以施展心中的抱負,尤其是對内閣而言,更是如此,不用擔心皇帝從中阻攔。
可是,憂的,則也是如此,皇帝不理朝政,這并非是好事啊。
不過,内閣的幾位大學士也知道,現在,并非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不若,咱們四人擡手吧。”
次輔謝遷沉吟了一會,這事情,既然皇帝不管了,而且,曾毅又讓人請來了他們三個,那也就意味着,這事情的結局,将會是他們四個做決定的。
而這事情,又是不好決斷的,那自然是用最爲簡單的法子,少數服從多數。
而一般而言,廷議的時候表決朝廷大事,都是要投綠豆來決定的,隻是,如今,隻他們四個,而且,也不是什麽拉幫結派的事情,擡手,倒是省事一些。
“還是各自書寫出來吧。”
李東陽卻是歎了口氣:“擡手,卻是不妥。”
李東陽之所以如此說,也是有他的顧慮的,這事情,原本,就是都各自有所顧慮的,怎麽擡手?
一旦擡手,會對原先的判斷有所影響的,所以,不如先寫在紙上,然後一起看一看也就是了。
至于綠豆,隻他們四個,則是沒必要那樣。
次輔謝遷沉吟了一會,顯然也想到了李東陽的擔心,點了點頭,道:“可。”
“可。”
“可。”
曾毅和楊廷和兩人也是點頭。
這原本就是在書房當中商議事情,文房四寶自然是不會少了的。
不消片刻,幾人手中所拿的白紙之上,就都各自寫下了各自的決定,畢竟,雖然這事情是讓人難以抉擇的,可是,真要逼着做出一個抉擇寫出來,哪怕是随意寫的,其實也沒什麽,因爲這事到底如何,沒人知道。
事關革新大事,也沒什麽例子可以參考。
“看來天意如此。”
四張白紙攤在一起,上面的字句稍有不同,可意思,卻是一模一樣的。
“斬。”
“不容情。”
“依國法而行。”
“當以雷霆震宵小。”
這四張紙上的字迹不同,字數不同,可是意思,卻都是一樣,殺機無限。
“革新之事,原本就是要同諸多舊勢力進行博弈,容不得有絲毫的退讓,我若退,敵便進。”
曾毅開口,這話,是正理,不過,原本,曾毅是想着怕殺機太重了,可現在看來,内閣的幾位大學士或許也有顧忌殺機太重,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留情。
“若能以一己之身而安天下,何懼之有?”
次輔謝遷笑着開口,他們的這個選擇,的确殺機重,可是,面對革新,他們必須要殺機十足,若不然,那些守舊派的官員會生生不息連綿不絕。
與其如此,不妨他們身負殺孽,把該殺的幹淨。
“既如此,這事情,也就不在拖延下去了。”
曾毅點了點頭,道:“總是要有個了結的。”
“的确,若不然元輔怕是要憋急了。”
楊廷和哈哈大笑,這話,讓曾毅一愣,随即就笑了起來,的确,劉健那性子,讓他假死這麽長時間,而且,京城還發生了這麽多的大事,的确是把他給憋的夠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