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京城的局面,卻是大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局勢,所以,再三思量之下,司徒威還是将如今京城的局勢告訴了曾毅。
“唔。”
曾毅輕輕應了一聲,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雙眼眯着,而司徒威則是穿着一身的青色長衫,站在一旁。
“這些情況,其實,在離京的時候,就料到了。”
曾毅眼睛沒有睜開,不過,臉龐卻是有些側向了司徒威站着的方向:“這些,你沒有想過嗎?”
“劉健原本就和劉瑾不對,或者說,劉瑾是内侍宦官,他不該掌權,他逾越了,整個天下的文人士子都是他的敵人。”
“那些和劉瑾站在一起的,瞧瞧他們的聲名,就知道一旦劉瑾倒台,他們會是什麽結果了。”
“而劉瑾想要壓制文武百官,或者說,是想要壓制天下士子,可,文武百官也時刻想要扳倒劉瑾。”
“天下士子,對劉瑾更是口誅筆伐。”
“這一切爲代表的,則是内閣了,内閣是百官統帥,就該擔起這個責任,而内閣首輔又是内閣之首,所以,這天下士子百官扳倒劉瑾的決心,其實,壓在了劉健這個内閣首輔的身上。”
“平日裏,陛下信任劉瑾,護着他,就算是百官手中有劉瑾的各種罪證,卻也沒法,天子權威至高無上。”
“然而,這種壓在,隻能是壓制,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一旦爆發,将會是洪水猛獸一般。”
“如今,陛下離京帶着劉瑾,而劉健這個内閣首輔原本就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更何況,如今,他奉旨監國,這就等于是原本的壓制被沖開了,可想而知,這滔天洪水将會有多麽的兇猛。”
“奸佞不可長存,大勢不可阻擋。”
“當然,有人想要火中取栗,有人鬼迷心竅,但是,時間,将會是最好的審判,爲惡者,将會臭名遠揚,萬世罵名。”
曾毅的這番感悟,說的有些多,隻是,司徒威卻在一旁聽的很認真。
好不恭維的說,在司徒威心中,是絕對認爲曾毅是有大智慧的,是有大才的,曾毅剛才的那番話,在司徒威看來,這世間可是沒幾個人能夠像是他這麽幸運聽到的。
尤其是曾毅最後的那幾句,奸佞不可長存,大勢不可阻擋。
“有些事情,你當需認清大勢,大局,還要能夠明白這個時間的跨度,是一年,兩年,亦或者十年。”
“爲官職,朝廷大員,目光不可太過狹隘,要遠大,方才能看的更多,不要總是盯着一個地方看,多看看别的,心胸放大一些,如此,懂的才能更多,明白的才能更多。”
“如今京城的局勢,在劉瑾離京的時候,你就該能夠想到。”
曾毅說完這話,才算是緩緩睜開了雙眼,嘴角帶着一絲笑意的看着司徒威,道:“依你看來,接下來,内閣該要如何了?”
曾毅這話,卻是在考校司徒威了。
說實在的,曾毅雖然對司徒威信任,但是,司徒威畢竟之前的武夫出身,雖然也會一些算計,但,當時的司徒威,在錦衣衛的官職也太小了,他的算計,不過是小道爾,是狹隘的。
而如今,司徒威已經不在是從前的那個身份了,而是成了錦衣衛的左監察官,錦衣衛兩位首官其中的一人。
而現在,錦衣衛的右監察官更是暫時不準備任命了,未來的一段時間内,錦衣衛所有的事情,都是要堆在司徒威身上的。
這種情況之下,司徒威的格局必須要變大,必須要快速的改變。
就像是如今京城這情況一樣,曾毅相信,他絕對不是唯一能提前看破的,在皇帝離京的消息傳出以後,怕是就該有官員會猜測到了。
而在劉健這個内閣首輔奉旨監國的聖旨傳出以後,就有一些官員能夠肯定如今将要發生的事情了。
面對曾毅的考校,司徒威不敢随意答話,而是站在原地,雙目皺在了一起,沉思着。
“慢慢想,不着急。”
曾毅笑着,道:“中午就在這吃飯吧。”
這話,卻等于是寬慰司徒威,免得他着急,給了他充足的時間。
“是。”
司徒威點了點頭,仍舊是站在原地,雖說曾毅的話,等于是變相的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讓他思考,可,曾毅還在那坐着呢,他也不好意思去旁邊思考啊,隻能是站在這了。
“你先想着,我去外面轉轉。”
曾毅似乎也知道,若是他在這坐着,怕是會影響到司徒威的思考,多少會讓司徒威緊張,所以自己起身,沖着司徒威點了點頭:“你留在這吧。”
說完這話,曾毅就悠悠的走了出去。
“今個中午,把昨天釣的魚給炖了吧。”
走到院子外的時候,曾毅沖着正在院子外擇菜的兩個侍女笑着開口,這兩個侍女就是負責曾毅夥食的。
手藝不算太好,可,卻也不差,這是曾毅的要求,來這小山村了,總不能帶着一個手藝極高的廚子吧,那樣也不合适。
這幾天,曾毅的運氣還算不錯,每天都能釣到幾條魚,而昨個的運氣更是不錯,釣到了一條十多斤的大魚。
“好的,少爺。”
兩個侍女點頭,卻是也沒起身行禮,這是曾毅之前吩咐過的,既然來了這小山村了,那麽多的禮節,就不必一一遵循了,大家都随意些就成。
剛開始的時候,這兩個侍女還有些不敢,可是,現在也算是慢慢習慣了。
而且,在這小山村内,若是突然出現一家非常注重這種禮節的,也的确特殊,這也是曾毅多次強調過的。
曾毅走後,司徒威擡手撓了撓頭,不得不說,曾毅給他的這個問題,或許在曾毅看來,很簡單,可是,對司徒威而言,卻是有些難的。
若是能看破這裏面的緣由,今個,司徒威也不會親自前來,把這事告訴曾毅了。
這其實也怨不得司徒威笨,而是所謂的開竅與否的問題,司徒威如今還沒有徹底的适應他如今的身份。
倒不是他所謂的習慣等,而是他思考問題的态度,雖然強制自己站在高位去思考了,可是,這其中,卻還帶着一絲以前那種低格局的情緒在裏面。
這并非是司徒威不想改,而是他也願意改,但是,習慣了已經,以前的那種思考問題的方式,那麽多年的積累,已經融入進了他的骨子當中。
如今,在想改,并非是這一兩年就能徹底改過來的。
大的方向或許改過來了,但是,一些微末細節,還是沒有的,這點,是司徒威自己也控制不住的。
如今,擺在司徒威面前的,其實有兩條路,其中一條,就是繼續這種緩慢的改進方式,這也是最自然的,習慣和時間和環境逐漸的對其進行改變。
而第二種,就是有外界力量強行幹涉,而曾毅現在做的,就是第二種了。
有那麽一句話,雞蛋從外面打碎是食物,而從内在打破是生命。
第二種方式,或許會有一些後遺症,如,對司徒威的性格等造成一些影響,所以,曾毅基本上是不怎麽幹涉司徒威的行事風格的,隻是在一些節點上,進行提醒或者說是有限度的幹涉。
曾毅的這種幹涉,更像是一個雞蛋在孵化之前,溫度不夠的時候,曾毅給适當的加溫。
京城。
大檔頭在東廠院内,并沒有急着去找順天府要人,雖說那兩個東廠番子在順天府多呆一天,東廠的面子就要多拉下一分。
可是,大檔頭卻是有他自己的考究,這明顯就是順天府設下的計,是要引他上鈎的,若單純是順天府,那,他大檔頭自然不怕。
可,順天府既然敢如此,其背後,自然是有人給他撐腰的。
如今的順天府尹是内閣首輔劉健的人,而劉健如今又奉旨監國,這等事情,根本不必多想,就知道這是誰在幕後主使了。
而且,這事情,雖然是劉健在幕後主使,可支持的人肯定不少,這點,大檔頭也清楚的,如今的東廠和當年的錦衣衛的地位,其實都是一樣的。
若是不能清楚的認識到這點,那,他也不可能在大檔頭這個位置上坐下。
雖說,大檔頭對三檔頭不滿意,想要算計他,可,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自保,若是算計别人的時候先把自己給陷進去了,那可就不值當了。
而若是現在動手,大檔頭可以肯定,他絕對會比三檔頭要先倒黴的。
“大哥,這麽拖着怎麽行啊?”
三檔頭和其餘的幾個檔頭再一次前來逼宮,這已經是那兩個番子被抓以後的第幾次了,怕是三檔頭自己都快記不住了。
一天兩三次,要麽是和其他檔頭一起來,要麽是自己來嘟囔幾句。
可,大檔頭卻也是好脾氣,每次也都不生氣,至多陰沉着一張臉,也不發脾氣,這讓三檔頭也是沒法子。
若是大檔頭和他發火,吵那麽幾句,他還能找個借口,讓下面的人去順天府要人,不給,就搶,把事情鬧大。
可偏偏,大檔頭不溫不火的,把他給弄的沒借口動手。
“三弟又來了啊。”
大檔頭瞧着三檔頭,先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方才沖着其餘幾個檔頭點了點頭,道:“幾位兄弟這次來,也是和三弟一個意思?”
前幾次,這幾位檔頭和三檔頭一起來,大檔頭還沒這麽問過,每次也都是點了點頭,就成了。
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們幾個就是牆頭草,看三檔頭和大檔頭最後誰赢聽誰的。
而現在,明顯是大檔頭占據權力的,但是,他們又不願意得罪三檔頭,所以,也就被拉來了。
可是,這次,大檔頭這麽問,卻等于是要逼他們表态了。
“大哥,俺們幾個肯定都是一個意思了。”
三檔頭卻是搶先開口,他也知道,另外幾個被他拉來的不靠譜,真要是非要選擇,指不定是要支持誰呢,幹脆,他先開口的好。
而其餘幾個檔頭,雖然神情有些尴尬,可卻也都松了口氣,面露苦澀,沒有吭聲,在他們看來,三檔頭搶先說話,這也是好的。
他們今個隻要不開口,日後,就有回旋的餘地。
也正因爲此,雖然被三檔頭搶先開口,幾個檔頭都有些尴尬,可是,卻在沒一人吭聲。
“看來幾位都是這個意思了。”
大檔頭卻是不管那麽多,而是這一句話,就給幾個檔頭給定了性質了。
“隻是,幾位前來,可曾确定,那兩人是否真的是我東廠之人?還是有人惡意中傷我東廠?”
大檔頭的這話,卻是讓另外幾個檔頭全都傻眼了,這個時候,問這樣的話,不覺得有些白問嗎?
更何況,東廠需要有人惡意中傷嗎?
“據我查證,那兩人似乎并非是咱們東廠中人,咱們東廠的花名冊中,可是并不缺人的。”
大檔頭笑眯眯的看着幾位站在跟前的檔頭,說出的話,卻是讓幾人變色,這其中,尤其是三檔頭最甚。
原本,這事情,就是三檔頭想要借此挑起一些事端的,可,現在,大檔頭卻說,那兩個被順天府抓的人,并非是順天府的番子,這不是玩他的嗎?
“怎麽可能,我已經問過下面的人了,的确是咱們東廠的人。”
三檔頭挑眉,他自然明白大檔頭的意思,可是,卻不能讓大檔頭如意的。
“沒什麽不可能的。”
大檔頭的語氣仍舊十分的平淡:“花名冊上沒有記載,那就并非是我東廠之人,這花名冊在本檔頭的手中,難不成還能有錯?”
大檔頭最後這句話,卻是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了,是不是東廠的番子,那是要他這個大檔頭說了算。
别人,你哪怕說你們整天一起執行任務,那也沒用,隻要花名冊上沒有名字,那就不是。
“都回去吧,以後别爲有的沒的事情就慌了神。”
大檔頭冷哼了一聲,卻是要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