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眉頭一挑,雙眼眯了起來,眼中帶着一絲狠意。
“也不是不樂意,就是說要回去考慮考慮。”
一個錦衣青年站在劉瑾跟前,低眉順眼,卻是之前在酒樓的王姓青年,看來,他之所以拉他那兩個好友下水,并非是他有這意思,而是這已經是事實了,他已經站在了劉瑾這邊。
“他們估計也是有顧忌的吧,畢竟,朝中大臣有些不識趣的,敢膽大包天,和公公您不對付。”
王姓青年這話,卻是非常隐晦的吹捧了劉瑾幾句,好話,誰都愛聽,這王姓青年也是從小見過各式的官員,自然知道這裏面的門路的。
“你這話說的。”
劉瑾哈哈大笑,卻是擺了擺手,道:“朝廷文武大臣,那是國之柱石,雜家不過伺候皇帝的不全之人罷了,豈敢和朝廷大臣相提并論?”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可劉瑾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謙虛,這話,這個時候就要反着來理解了。
而王姓青年也不傻,若是劉瑾說什麽,他都聽什麽,分不清楚劉瑾話裏的意思,那,他就是真正的纨绔子弟了。
“公公您伺候陛下,那往小了說,是爲了陛下龍體安康,往大了說,是爲了江山社稷,隻有陛下身體安康了,江山社稷才能穩定安甯,滿朝文武,可是比不上您一人重要的。”
王姓青年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厲害,根本不見喘息,臉部紅心不跳,張嘴就來:“滿朝文武那麽多大臣,今個這個告老還鄉,明個那個獲罪,朝廷官員有進有出,離了誰都行,可,您伺候陛下,若是您哪天離開陛下身邊幾天,怕是陛下立時就會覺得不适應的。”
王姓青年這馬屁拍的杠杠響,就是劉瑾臉皮如此之厚,也略微有些發紅。
而且,劉瑾雖然如今位高權重,可是,卻從未聽過這樣的馬屁的,投靠劉瑾的,有兩類人。
其一,是朝廷官員,這類官員,都是科舉出身,哪怕是一些小官,也不可能完全拉下面皮的。
而另外一類,則是一些草莽之輩,這些人,就算是想要拍馬屁,也沒什麽文绉绉的話。
而王姓青年,則是讀書人,識文斷字,通古論今,哪怕不是那麽博學,可,一旦真狠下心來拍馬屁,那絕對是别人比不上的。
這也隻能說,這王姓青年臉皮足夠厚的。
“你這話說的,雜家可還不知道雜家有這麽大的功勞。”
劉瑾雖然面皮發紅,可,心裏卻免不得洋洋得意,仔細想想,的确,還真如這王姓青年所說一般,他劉瑾的作用,可不就是文武百官都比不上的麽?
他劉瑾可是伺候皇帝這麽多年了,從當初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身邊伺候,如今滿朝文武,有誰能比他更了解皇帝的脾氣秉性的?
甚至,皇帝什麽時候容易打盹,什麽時候想喝茶,半夜容易口渴等等,這些,誰有他劉瑾清楚?
皇帝喜歡什麽樣的顔色,喜歡玩什麽,吃什麽,喝什麽,這可不都是他劉瑾在張羅的呢?這也都是他劉瑾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是少了他劉瑾,皇帝肯定不會那麽舒服的。
哪怕明知道王姓青年這話有些誇張,是馬屁話,可,這麽一琢磨,劉瑾還是十分滿意的,畢竟,好話,誰都願意聽,哪怕知道這話不過是馬屁話。
“你這嘴巴,倒是甜。”
劉瑾笑着,可謂是紅光滿面,指着旁邊的椅子,道:“坐,坐下,你既然是雜家的這邊的人了,以後在來見雜家,就不必那麽客氣。”
劉瑾這态度,旁人,可是從來少有遇到過的,就是他那東廠的大檔頭也沒有過這待遇的。
由此,可見王姓青年剛才的那通豁出了面皮的馬屁還是沒有白費的,這不,立即就見了成效。
“之前,就聽外人說過,公公您禮賢下士。”
王姓青年沖着劉瑾恭敬的拱了拱手,然後,方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不過,還是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
“外界妄傳大人您的惡言惡語,依着小的來看,這是羨慕公公您深得陛下信任,所以,才會因此而嫉妒您,暗中惡意中傷。”
“若是之前,怕是小的也信了,可,自從見到公公,在下卻知道,這,全都是謠傳,公公您禮賢下士,如此之人,豈會如外界傳聞一般?”
王姓青年這些馬屁話,是根本不帶停頓的,直接從嘴裏往外冒,一句接一句的,都不帶重樣的。
而且,最爲主要的,是王姓青年的這些話,全都說的恰到分寸,全都是說到了劉瑾的心坎上了。
劉瑾自己雖然不在意名聲,可,那還不是因爲他的名聲太差了麽?
差到劉瑾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經這樣了,還管那麽多幹嘛?
名聲和權勢财富之間,劉瑾選擇了後者,可,這并不代表劉瑾就不喜歡名聲了,功名利祿,這是所有人都喜歡的,劉瑾雖然是太監,可,也不例外的。
“說的好,說的好啊。”
劉瑾使勁拍着身邊的桌子,滿臉激動之情:“你年紀輕輕,可這眼光見底卻是不凡。”
“雜家一心爲了陛下,這心思,誰能明白?”
“是,是。”
王姓青年連連點頭,他自然是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麽說的,這個時候,他說什麽都不如順着劉瑾的話往下說的好。
“天下之人,大多數都是嫉妒公公您的。”
王姓青年滿臉無奈之色:“都是公公您寬宏大量,若不然,依着您的身份,對方那些妄傳留言之人,還不是有如屠狗?”
“說的好。”
劉瑾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王姓青年這句話,更是讓劉瑾滿意的,他現在權勢滔天,想對付誰,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麽?
隻是,劉瑾心裏清楚,對方一個人行,兩個人行,可是,如今,天下都是說他劉瑾不是的人,他能和天下人爲敵麽?
不過,雖然心裏清楚這些,可,卻不妨礙劉瑾因爲王姓青年的話而激動。
“說的好啊。”
劉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步就跨到了王姓青年的跟前,雙眼放光的盯着王姓青年,很是滿意的道:“很好,很好。”
“你很不錯。”
“這天下,若都是像你這樣的明白人,那,該多好啊。”
劉瑾都站起來了,王姓青年自然是不敢坐着了,也是誠惶誠恐的站着,姿态十分的端正,沒有絲毫的驕縱。
這,入了劉瑾眼中,更是讓劉瑾滿意,這才是可造之材啊,不驕不躁。
“在下說的這都是實情。”
王姓青年站着,拱手,道:“若是公公不嫌棄,在下願一力爲公公正名。”
“哦?”
劉瑾驚歎了一聲,看着王姓青年,道:“你爲雜家正名?”
“不是雜家瞧不上你,而是這事,難啊。”
劉瑾此時心裏,卻是覺得王姓青年有些年少輕狂了,爲他劉瑾正名,這天下,就是皇帝也做不到的。
名聲這東西,可不是強權能夠逼迫出來的。
“公公,恕在下失禮。”
王姓青年先是沖着劉瑾拱了拱手,劉瑾拱了拱手,告了罪,然後,方才繼續道:“人終有一死。”
“而這名聲,可卻不會就此消失的。”
“如今,不過是一世之名罷了,若是能留下身後美名,豈不是比這一世之名要強的多?”
王姓青年也很聰明,如今這一世,想要給劉瑾正名,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最起碼,他自問沒這能耐。
就像是錦衣衛一樣,如今的錦衣衛,雖然已經被曾毅給整改了,可,在百姓,在百官的心中,仍舊是丢不掉那狼藉之名。
而劉瑾如今也是如此,就算是他改邪歸正,也不可能除掉他這惡名了,更何況,劉瑾怎麽可能改邪歸正?
隻是,這話,王姓青年又不傻,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
“身後之名。”
果然,劉瑾楞神了,誰不看重名聲,尤其是身後之名,流芳百世,哪個不樂意的?
誰也不願意惡名流傳的,哪怕他本人就是個貪官污吏也不例外。
“如何?”
過了一會,劉瑾歎了口氣,其實,他心裏可是不對王姓青年報什麽希望的。
“著書立作。”
王姓青年挑眉,神情凝重:“名聲一事,不過是口口相傳亦或者是著書立作,後人從書中了解。”
“可,口口相傳,時間長了,過了幾代,總是會有差錯的,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少。”
“而,著書立作,卻是可以流傳百世的。”
王姓青年的話雖然簡單,可意思,卻很讓人都聽明白的,或者說,這事情,隻需要這麽一句話,就能明白了,相反,若是想要去詳細解釋,反倒是會讓人聽了覺得頭暈的。
這事,就好比原本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直接說明白就行了,根本沒必要繞彎舉例子的說。
“不錯,不錯。”
劉瑾雙眼放光的盯着王姓青年,如今,在劉瑾的眼中,這王姓青年就是一塊還未被雕琢過的璞玉。
如此的法子,可是之前投靠他劉瑾的所有大臣都沒有想到過的。
而且,王姓青年很貼心,說的話,他劉瑾也都愛聽,這想的事情,也都是爲了他劉瑾,這樣的人,劉瑾豈能不喜歡?
“很好,很好啊。”
劉瑾拍了拍王姓青年的肩膀,笑着道:“隻不過,卻是雜家無福了,若不然,倒是可以認下你這個義子。”
劉瑾這話出口,卻是讓王姓青年也有些發愣了。
劉瑾這話,若是對宮中的那些個小太監說的,那些個小太監們肯定都是一個個高興的跟個什麽似得,樂翻了天。
這可是劉瑾主動開口收義子的,可不是别人往上送的。
可,這事,發生在王姓青年身上,他可就該頭疼了,他無論怎麽拍劉瑾的馬屁,那都沒人知道不是。
甚至,就算是被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可,認劉瑾爲義父,那,他這輩子可就真和劉瑾綁在一起了,而且,認一個太監做義父,他家老爺子怕是要被氣死的,肯定是要打死他的。
“這事,雜家今個也就是這麽一說,你也不必着急。”
劉瑾自然也清楚王姓青年心裏的猶豫,可,這事,劉瑾也有他的用意,百官心裏想什麽,包括那些投靠了他的官員心裏想什麽,劉瑾都清楚。
隻不過,劉瑾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權勢,而且,劉瑾也能給他們權勢,這,其實就等于是一種交換。
而對于這個王姓青年,劉瑾卻是想把他給徹底綁在自己這條船上的。
而這個年底,認義父,可不就是最保險的,隻要王姓青年認下了劉瑾爲義父,日後,他就注定了是要綁在劉瑾這條船上的了。
這,才是最爲安全的,也隻有如此,他才會盡心爲劉瑾做事,劉瑾也才會放心的。
聽劉瑾這麽一說,王姓青年才算是心中松了口氣,不過,面上,是絕對不敢表現出來的,隻是拱了拱手,道:“晚輩何德何能,得公公如此看重?公公如此看重,乃是晚輩修來的福分,隻是,家中長者尚在,此事,卻是晚輩做不得主的啊。”
王姓青年也聰明,這話,等于是把事情推給了他家的老爺子。
這事情,肯定是問都不必問了,他家老爺子是不可能同意的。
“不着急,不着急。”
劉瑾笑着搖頭,他隻要是認定的事情,那就沒什麽能動搖的,他可是不管這小子家中的老爺子是誰。
隻要他劉瑾樂意,就肯定會認下這小子做義子的,也隻有如此,劉瑾才會放心用他。
隻不過,現在,時候還沒到,僅憑剛才王姓青年的那番話,雖然讓劉瑾對他看重,可,卻隻是單純看重罷了,還沒到真要把他當成是親信心腹重點栽培的那種。
到底如何,肯定是還要對這王姓青年進行一番考驗了,看看這王姓青年到底是隻有嘴皮子功夫,還是真有實實在在的能耐。
若是真有實實在在的能耐,劉瑾肯定是要想方設法也要把他徹底綁在自己這條船上的,因爲他年輕,有潛力,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