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消息,是每天都要向曾毅彙報的,畢竟,事關軍備改革,這是天大的事情,是不能有絲毫疏忽的。
尤其是這個關頭,這次軍備革新到底有多少人反對,都是些什麽人,不說是全部知道,但是,也必須要知道個大概的。
若不然,對手的情況,一概不知,這不是開玩笑的麽,哪有這麽兩眼一抹黑打仗的啊,就算是真的諸葛再世,若是什麽都不知道,怕也是空有謀略的。
是以,對于京城的消息,曾毅可是時刻盯着呢。
别說是京城了,就是各行省都指揮司,各個衛所,千戶,邊境重鎮,隻要錦衣衛能夠着的地方,就肯定都有監視的。
隻不過,這些地方,眼下,肯定不會牽扯到的,那都是後續,是以,這些地方的消息,隻要不是十分特殊的,卻是不着急的。
“就是不知道,還有誰沒動彈。”
曾毅雙眼眯着,他自然不相信,那些反對革新的勢力,會一次性的全都暴漏出來。
甚至,有些老謀深算的,到最後也不會暴漏出來的,隻會站在幕後。
“不行啊,還是不夠。”
曾毅一手在桌子上的冊子上點了幾下,如今,情況可是敵暗我明,曾毅這邊的勢力,可都是站在明面上的。
畢竟,曾毅爲官時間尚短,根本沒時間培養什麽暗中的勢力。
且,自從爲官開始,曾毅的行爲,一直都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也根本沒法去籌備自己的暗中勢力。
是以,眼下,其實對曾毅而言,局勢是不利的。
這等于是擺明了車馬,讓對方攻擊的,而曾毅所依仗的,就是這大白于天下的車馬當中,有着世人看不明白的算計,更要有讓人看透,但又無可奈何,隻能往上撞的陽謀。
但是,要做到這些,不容易,曾毅雖有萬般謀略,可,也是有條件的,比如,對方要跳出來幾個權勢足夠大的官員權貴才行。
若不然,一些個小魚小蝦,若是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對方是可以割舍的、
棄車保帥,這是很正常的。
若是如此,一些事情,可就不能牽連出來了。
可,若是對方是一些大魚呢,一些無法割舍的大魚,那,就極有可能因此而牽連出一些别的東西。
這,才是最爲重要的。
是以,眼下,蹦跶出來的這些個官員,其分量還是不夠的。
唯一有分量的,就是劉大廈這個兵部尚書,可,劉大廈卻并非是那些權貴勳略。
這,其實很難分,權貴,勳略和重臣,很難分,但是,卻也有區别。
但是,這很難分,是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他們隻知道,這些都是官老爺,可是,對于朝廷大臣,對于官員而言,對于這些劃分,都是很清楚的。
“大人,那些沒露面的,怕是也不會露面了。”
司徒威在一旁,也是眉頭緊皺,他自然知道,目前的結果,不是最好的,隻能是普通,若是這麽下去,局勢,自然是對自己這一方不利的。
自己這一方,可是已經車馬明了,可對方呢,隻是些小魚小蝦,這是什麽情況,任誰,都是知道的。
可,在司徒威看來,自己這邊想讓對方暴漏出來大魚,可,對方焉能不知道這邊的想法?
是以,想要讓對方暴漏出來,很難,非常難。
除非是把對方逼到一種無可奈何的地步了,若不然,是不可能的,可,眼下,雖然擺明車馬了,可,卻沒有真的開戰,且,沒到那種魚死網破的地步,這個時候,想要逼出他們,是不可能的。
對方又不是傻子,豈會讓你這麽容易的如願。
“隻能想辦法逼他們露面了。”
曾毅眉頭緊皺,吸了口涼氣:“不露面,可是不成啊,全都是這些個小魚小蝦的,不成,不成。”
當然,其實,就算是那些權貴們,一個不露面,全都是這些小魚小蝦,曾毅也能猜測出來幾個幕後之人。
可,猜測,卻是不成的,這個時候,曾毅是不能隻靠猜測的,哪怕是猜的八九不離十,可問題是,真到了那一步,若是對方一直隐忍不發,他的猜測,也沒什麽用處啊。
是以,這個時候,就要逼對方了,逼對方露面,也就是,逼對方做出一些事情,隻有這樣,日後,才好順着這些事情,追根溯源下去。
“誘惑,逼迫。”
曾毅一手在頭上撓了幾下,同樣也有些發愁,别看世人稱呼他足智多謀,可,那大多數因爲他來自後世,思想不同,走了捷徑。
且,有些事情,是從曆史上看來的。
古人,也是不可小觑的,而如今,讓他擺明了車馬和對方硬幹,這,可是考驗真正智慧的時候了。
這個時候,什麽小聰明,都用不上了。
有用的,隻能是大智慧。
“難啊。”
曾毅吸了口氣,他也知道,這很難,對方若是不想這個時候露面,想要逼他們露面,或者引誘他們露面,都是很難的事情。
可,曾毅卻沒得選擇,若是不讓他們露面,日後,不好往下牽扯,什麽時候若是戰局不利了,對方可以随時掐斷線索。
讓你明知道一些事情,但是,苦于沒有證據,不能如何。
講究證據,就是如此的爲難。
若是别的事情上,曾毅還可以蠻橫一些,可,這事,卻是不能蠻橫的,若不然,指不定就會出了什麽天大的亂子。
畢竟,這可是軍備革新的大事,牽扯了整個大明朝的安定。
其實,軍備革新,這是整個大明朝革新當中最爲艱難的一部分,也是最爲難啃的骨頭,按理說,是要留在最後,把别的各項全都完成了,然後,才會進行軍備革新的。
可,曾毅卻是反其道而行。
在曾毅看來,若是他一樣一樣按照從易到難的順序來進行,那,肯定是要給予對方充分的準備時間的。
隻要軍備這一塊硬骨頭沒啃下來,其他的,肯定都是要反彈回去的。
而相反,隻要軍備這一塊硬骨頭啃下來了,有軍備這一塊在背後撐腰,其他的各項革新不說很容易,但是,最起碼,進可攻退可守。
是以,曾毅才會要先肯軍備這塊硬骨頭,是難啃,但是,好處,卻是絕對不少的。
“算了,不着急。”
曾毅擺了擺手,看向了旁邊的司徒威,道:“先回去吧,讓人看着點。”
“這事,實在不成,就先拖着,不着急這幾天。”
曾毅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是着實,目前,他還想不出什麽更好的法子來,不過,這也隻能是暫時拖幾天罷了。
畢竟,軍備革新這事,不能一直拖下去,隻有短暫可以拖延的時間罷了。
“大人,此事雖然難爲,可您也不能太過費心了。”
司徒威有些擔憂,自家大人雖然足智多謀,可是,卻也終究是肉體凡胎,這天下,從來不缺那些天才因爲過度思慮,而最終早逝的。
司徒威可不希望這種事情出現在自家大人的身上。
這事情,聽起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可,用腦過度這種事情,可是不看年紀的,隻不過,這在古代,叫做洩露天機太多,叫做太過聰明,遭天妒。
“恩。”
點了點頭,别看曾毅年紀不大,可,其身上所流漏出來的那股威嚴,卻是一般朝廷大臣都未必有的。
“卑職告退。”
司徒威拱手,緩緩退了下去。
“難啊。”
曾毅歎息,這已經是今晚曾毅無數次說這個字了。
的确很難,改革的事情,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無論是哪個時代,都很難,将一些已經成型的規則強行更改,豈會容易?
更何況,還是軍備革新,不比旁的,根本不能太過強勢,隻能是慢慢的較勁,扳手腕,若不然,必定是要引起天大的亂子的。
“若是無法,隻能走下策了。”
曾毅自言自語,凡事,都有上中下三策。
尤其是曾毅行事,一般都會想出幾個布局,以作不時之需,尤其是這軍備革新,更是天大的事情,其中所涉及的事情,更是多如牛毛。
這個時候,任何一個細節,都是可能出現差池的。
是以,曾毅的布局,可是很多的,甚至,連一些細節可能出現的偏差,曾毅都有過應對策略的,不過,這種細節,終究是太多了,曾毅所準備的應對策略,則是籠統的,适應大多數的。
隻有那種大勢的改變,曾毅才有專門準備過布局的。
而這其中,又都分爲上中下三策。
上策,自然不必說,肯定是最好的法子了。
可除此外,中策,又爲中庸之策,這個中策,其實,是曾毅所不喜歡的。
曾毅不算是老成保守之臣。
畢竟,如此年紀,哪怕是如何的聰明,也沒多少個老成保守,青春年少,熱血沸騰,這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堪比才智的。
如果一個人,連青春年少的熱血沸騰都能忍住,這個人,肯定能成大事,但是,其,也肯定是要失去了一段原本該屬于青春年少的美好經曆的。
是以,曾毅的性格,若是上策不行,那,也不會用中策,隻會用下策。
下策雖然有風險,且,其風險肯定比中策要大,可,其一旦成功,收獲,遠比中策要大的多。
甚至,其成功以後,收獲和上策相等。
“希望你們别逼本官啊。”
曾毅歎了口氣,下策,他也不想用,一個不小心,指不定,要自己也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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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曾大哥的意思?”
宮中,正德眉頭皺着,看着旁邊的劉瑾。
“老奴肯定是不敢哄騙陛下的。”
劉瑾趕緊跪在了地上:“老奴對陛下可是一片丹心啊,且,這事,陛下您隻要召曾大人一問,肯定是知情的。”
“老奴豈敢拿這種事情欺瞞陛下?”
劉瑾這也是聰明,之前對曾毅的話,雖然有焦芳給他做了參謀,可,卻是還要告訴皇帝一聲。
這,爲的,可不是别的,而是爲了能從正德這裏,得到更多的支持。
“看來曾大哥那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啊。”
正德少有的有了凝重的表情,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在大殿内來回走動:“這事,原本,就不容易。”
“朕其實原本是不同意的。”
正德歎了口氣:“可,這事,對大明朝,卻是大好事,朕是清楚的。”
“但,這事想要進行下去,所遇到的阻力,實在太大了。”
“你看着辦吧。”
正德突然無奈的道:“曾大哥既然開口了,那,就是朕的意思,日後,無需在請示了,朕的能耐,朕自己清楚。”
“曾大哥那邊,朕也不傻,能感覺的出來,其有治世之心,有逍遙超脫于世之心,可,卻無稱霸之心。”
“去吧,你這邊,可不能落後了。”
正德歎了口氣,道:“不過,有些事,也不能太過了,看着點曾大哥的意思吧,别隻想着從中得了什麽好處。”
“這,可是朕的事情,這可是大明朝千秋萬代的大事,你心裏,可要清楚這些。”
正德盯着劉瑾,道:“曾大哥,是真的爲了大明朝啊。”
“陛下放心,老奴肯定知道分寸的。”
劉瑾趕緊磕頭,他也的确是知道分寸的,隻要把皇帝想着的事情辦好了,辦的滿意了,然後,才能從别的地方撈好處,皇帝才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不爲别的,你辦事盡心了,該有賞賜的,這些,就等于是賞賜了。
可,若是辦事沒辦好,那,就别想賞賜了,不挨打,就是好的了。
“去吧。”
正德擺了擺手:“曾大哥那邊,如今正值要緊關頭,你最近盯着點,什麽事,該出手,别猶豫。”
“朕這邊,最近些日子,不必那麽忙了。”
“凡事,都要有個輕重緩急的,懂麽?”
劉瑾趕緊點頭,道:“陛下放心,老奴有分寸的,曾大人那邊,老奴肯定不會拉下的,不過,伺候陛下,那是老奴的本分,是萬萬不敢有松懈的。”
劉瑾就是聰明,什麽時候時候,不管如何做,都知道,該說的話,一定是要說的,事情,可以不做,但是,話,必須要說。
事情,不做,可以說是能力有限,但是,若是話都不會說,那就是不會當奴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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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
京城,不知道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府邸。
卻是三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圓桌上,各種美味佳肴,不過,卻是幾乎沒被人動過,倒是酒壺裏的美酒,少了不少。
“這番,卻是讓曾毅好看了。”
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捋着如雪般的胡須,哈哈大笑不止。
“都說曾毅聰明過人,謀略天下無雙,如今,倒是要看看,他這天下無雙之人,該如何破解眼下之局。”
很顯然,這三人,也是屬于反對軍備革新一夥勢力的人,今個,三人圍聚在一起,爲的,自然是商議如何對付曾毅,商議如何看曾毅的笑話。
“老大人放心吧,曾毅這次,可是注定要撞的滿臉灰了。”
旁邊略顯年輕的官員嘿嘿笑着,滿臉的得意獻媚之色:“都說曾毅聰明過人,謀略天下無雙,這,不過是其運氣罷了,在加上有些人的刻意宣傳而已。”
“其,不過是個黃毛小兒罷了,得了聖寵,縱古至今,此類人,可是多不勝數的。”
“可,最終,還不都是各個黯然收場的?”
“曾毅,哪能和老大人您相比啊,不過,您老不在意這些個虛名,一直不吭聲罷了。”
“若是您早些看不慣曾毅,隻需一個念頭,這曾毅,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官員,卻是真的好不知廉恥,吹噓奉承,卻是沒有底線的。
“這話,卻是有些過了。”
那滿頭白發的老大人擺了擺手,卻是笑着道:“曾毅,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的,若是假以時日,也是能有所成就的。”
“可,其終究是太過年輕了,不知收斂,到處樹敵,這是取死之道啊。”
“就算是今日老夫不予他爲敵,他日,也會有旁人與他爲敵的,到時候,他自然會知道,他所謂的聰明,謀略,不過是小道爾。”
“老夫爲官幾十年,見到的天才,多如牛毛,哪個,剛出道之時,不是震驚世人,可最終,要麽暴斃而亡,要麽,碌碌而終。”
“這曾毅,不知收斂,怕也逃不過此劫啊。”
滿頭白發老者的話,卻是在斷定曾毅的結局了,這,也等于是他認同了同桌之人的吹捧,不過,這也難怪,如此年邁權重之人,自然是不會信了外面的傳言,真的如何重視曾毅這等剛出茅廬的小子的。
能夠讓他們忌憚的,都是那些朝廷重臣,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隻有走到了這一步的,才值得他們重視。
而曾毅這樣的人物,他也的确見過很多,可,隻要不能走下去,終究,是不成氣候的,一介孤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