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的局勢,甯王卻是盡收眼底,可以說,現如今的甯王,像及了超脫世外之人,隻不過,其卻是在謀劃一場大局。
“可惜了,一場好戲被破壞了。”
甯王朱宸濠端着手中的白玉杯子,緩緩搖頭,臉上,卻是還帶着一絲笑意的,讓人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真的在惋惜沒看成一場好戲,還是在惋惜别的。
“其實,王爺也是不想看這場戲的。”
坐在下首的老管家呵呵笑着,京城的情報,全都是交給他負責的:“王爺心裏,可是裝着大明的江山社稷的,雖說這些個大臣們不明大勢所向,可王爺心裏,還是不願他們受辱的。”
老管家說完這些,笑呵呵的看着甯王,雙眼中帶着恭敬的神情:“老奴所言,應該沒錯吧?”
這話,聽起來是大膽,可是,甯王朱宸濠對于這些當初他遭難而沒有離去的屬下可是格外照顧的,分外的放縱,尤其是這話,還是在誇他,是以,看似放肆,最後竟然敢詢問甯王朱宸濠,可其實,卻是根本不會讓甯王朱宸濠不滿生氣的。
“本王這心思,天下有幾個人能懂?”
甯王朱宸濠倒也不客氣,或者說,他從來也都不是謙虛的主,若不然,豈會想要起兵,謀奪江山社稷?
“那些滿朝文武,卻是還沒你看的明白啊。”
甯王朱宸濠歎氣:“甚至,就是那曾毅,也空有神機妙算之稱啊。”
“他們隻知道愚忠,卻不知道,正德天子給這大明江山帶來了多少的災難,是非要大明江山滅亡了,才成嗎?”
說完這些,甯王朱宸濠卻是皺了皺眉,不想再提這事了,這事情,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傷心事。
正是他嘴裏的愚忠的曾毅,把他給弄到了現如今的這個地步。
雖說甯王朱宸濠現如今口口聲聲的說着他現在的情況,其實很好,甚至,也算是浴火重生了。
可其實,甯王朱宸濠心裏對曾毅,還是恨着的。
若是有可能,讓甯王朱宸濠去選擇,或者說,讓任何一個人去選擇,隻要不是傻子,都肯定會選擇前者的。
若沒曾毅的出現,甯王朱宸濠在他封地的勢力,怕是一日千裏的,哪還用的着跟現在這般。
雖說是現如今,甯王府外面沒了朝廷侍衛看着,可,這仍舊是個牢籠,不比以前自在的。
“内閣那邊,沒什麽新動靜吧?”
甯王朱宸濠詢問,雖說他在京城也是無事,可,卻也不可能什麽事都去過問的,他是甯王,更是日後的皇帝,自然要有天子的氣派,要有君主的氣度。
下面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這是甯王朱宸濠的一貫宗旨,除非是特别重要的,若不然,他是不會管的。
上位者該做的,并非是親力親爲,而是有看人的眼力,能明辨忠奸。
識人善用,這就足夠了。
“沒有。”
甯王府的管家搖頭,如今,京城的情報可都是他在掌管的,京城内也是有不少甯王勢力的探子的,這些探子的消息,自然是傳到了管家這裏。
自從百官跪谏之後,甯王府的探子就更加密切的注意着百官尤其是内閣及劉瑾那邊的東西。
“内閣這邊,怕是段時間内,都不會在有什麽動作了。”
管家微微歎息,内閣經過這次打擊,看似是沒什麽損失,甚至,滿朝文武,什麽責罰都沒有,最後,在曾毅兩道折子的幹涉下,沒有任何的損失。
可,損失,并不隻是丢官罷職流放,并非隻是這樣才叫做損失。
官員,最在乎的,是名譽,是威望。
這些都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東西,可卻又是緻命的。
這次,百官跪谏,損失的,就是威望。
威望這東西,看不到,摸不着,可,從跪谏那天開始起,百官面對劉瑾面對東廠的時候,難免,會有幾分的士氣低落。
甚至,有人會暗地裏投靠劉瑾,等等,這就是百官的威望受到了打擊。
短時間内,内閣就算是想要在有什麽謀劃,想要對劉瑾在發動攻擊,那是不可能的了,最起碼,這段時間内,不可能了。
人心不可用,此時,短時間内,百官面對劉瑾甚至提起劉瑾,怕是不自覺的,心裏都會有一層陰影,有不自信的。
這個時候,就算是有計劃,也不可能發動的,人心不可用。
“隻是,劉瑾那邊,最近,可是不老實的。”
老管家這話,卻也是大實話,既然内閣這邊沉積了下來,士氣低落,那,相反的,劉瑾那邊肯定不可能沉寂的。
雖說有曾毅的兩道折子壓着,可,那又如何,誰勝勝負,一清二楚。
“劉瑾不老實,倒是預料之中。”
甯王朱宸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此次,百官參奏劉瑾,劉瑾豈能輕易善罷甘休?自然是借着現在這個機會,來一次反攻了。”
“本王倒是很好奇,這次,内閣該如何應對。”
甯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着皇宮的方向,内閣的大學士,就在那個方向辦公,那是内閣的所在。
“曾毅那邊,不知道會不會出手。”
老管家卻是突然開口,不是故意在破壞甯王朱宸濠的興緻,而是,曾毅那邊,隻要是明眼人,都清楚,其雖然不在京城,可其實,還是惦記着京城的局勢的。
若是一些小打小鬧,曾毅不會管,可,若是鬧的太厲害了,那,曾毅是絕對會幹涉的。
就像是這次一樣,曾毅就幹涉了,甚至,是就有所預料,現如今,曾毅真的已經是被人稱爲諸葛再世,算無遺策了。
既然曾毅能料到之前的局面,那,就不可能會漏算這風波之後的事情,若是曾毅出手幹涉,那,怕是就不好說了。
“劉瑾可是太監。”
甯王朱宸濠嘴角露出一絲的笑意:“太監,殘缺之人,沒有子孫後代,權利、财富,這是他們餘生的追求,若是離開了這些,他們會覺得生無可趣。”
甯王是皇親國戚,他的府上,自然也是有太監的,是以,這些,甯王朱宸濠看的很清楚。
“曾毅終究是臣子,若是他和劉瑾相安無事,那還罷了,一個外臣一個内宦,自然也沒什麽可争的。”
“可,若是曾毅落了劉瑾的面子,阻擋了劉瑾,那,劉瑾是會有别的想法的,他是太監,沒那麽多的顧慮,甚至,已經不是完整的人了,太監們的想法,可是妖冶的很呐。”
甯王朱宸濠看的清楚,劉瑾對曾毅,不可能一直這麽恭敬下去的,人,都是會随着自身實力的增長而變的。
人心難測,太監的心思,更是如此。
試問,對太監這種無後的半殘之人而言,追求權力、财富,是他們唯一的目标,也是活着的動力,誰剝奪了這些,誰就是他們的仇人。
哪怕,這個人是曾毅,現如今,或許,劉瑾不敢如何曾毅,隻能恭恭敬敬的,可是,這不滿,在甯王朱宸濠看來,總有爆發的一天的。
自己一手培養提攜的人,有時候,還會反咬一口呢,更何況是劉瑾和曾毅的關系了。
宮中的太監,成長起來以後,反咬一口他們往日稱呼老祖宗的,這例子,可是數不勝數的,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有良心的,是有,但是,極少。
“劉瑾可不是曾毅的對手。”
旁邊的管家開口,誠如甯王朱宸濠所說,若是曾毅擋了劉瑾的路,那,早晚,劉瑾是要和曾毅撕破臉的。
甚至,劉瑾會直接在背後捅曾毅的刀子。
劉瑾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的,雖說曾毅在皇帝跟前的分量也不輕,可是,劉瑾是整日伺候皇帝的,曾毅可不可能如同劉瑾那般,天天在皇帝跟前露面吧。
隻要有心,日結越累的,劉瑾總是能想法破壞曾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
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一句話,皇帝的内侍,不能近交,可卻也不能得罪。
你近交了,會被朝臣說是勾結宦官,可,若是得罪了,指不定,什麽關鍵的時候,就給你來個腰窩刀。
但是,奈何曾毅也不是一般人,他豈會不防着劉瑾?
百官不好動劉瑾,可是,所有人,包括甯王朱宸濠和他的管家,都相信,曾毅卻是有辦法對方劉瑾的。
若是劉瑾還沒來得及在皇帝跟前構陷曾毅之類的,就被曾毅先給收拾了,那,可不就一切都完了嗎?
而且,以曾毅的神機妙算,劉瑾想要對付曾毅,怕是真的剛有這念頭,就被曾毅給察覺,然後收拾了。
“這倒是也是實情。”
甯王朱宸濠笑着,點了點頭:“曾毅那小子,太過精明了,劉瑾若是沒有什麽不該有的念頭,到還罷了,可若劉瑾一旦有了不該有的念頭,怕是曾毅立時就該要出手了。”
“就像現如今這樣,劉瑾,不就是曾毅手中的一枚棋子嗎?”
甯王朱宸濠冷笑連連:“隻可惜,劉瑾自己卻是根本就沒有身爲棋子的覺悟啊。”
甯王府的管家就不知道甯王朱宸濠的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劉瑾怎麽就成了曾毅手裏的棋子了?
有些事情,不僅僅是知道消息,就能知道一切了,有些事情,是要從得來的情報去分析的,通過情報,通過大局,卻看清楚的。
在甯王朱宸濠看來,劉瑾,就是曾毅的棋子,一枚具有攻擊力的棋子。
劉瑾攪合朝局,最後,得利的,定然是曾毅無異,隻要最後曾毅跳出來收拾了劉瑾,那個時候,朝廷上下,還不唯他曾毅爲尊?
若是沒有劉瑾這般折騰,朝廷當中,哪怕曾毅有金牌,也是不好站穩腳跟的。
那幫子文武大臣,一個比一個的精明。
曾毅若是想有自己的勢力,定然會于他們有損的,就算是明面上不敢,可是,背地裏,指不定怎麽玩陰的呢。
就算曾毅神機妙算,可是,面對的是滿朝文武啊,就算是他最後赢了,可,卻也把人都給得罪完了,甚至,名聲,也落不了好。
哪像是現在這樣,逍遙自在,日後,隻要跳出來收拾了劉瑾,還能落一個好名聲。
這種好事,可是極少的。
就像是這次一樣,在宮門前,内閣首輔劉健接了曾毅的折子,這,若是其他時候,那是萬萬不行的。
關鍵是劉健這個内閣首輔接曾毅折子時候的态度和說的那話。
這,等于是認同了曾毅的地位是高于内閣的,這換成是旁的時候,劉健這個内閣首輔,是絕對不會說這話的。
僅此一點,曾毅的收獲,都是巨大的。
“不管如何,這場好戲,是開鑼了。”
甯王朱宸濠嘿嘿笑着:“而且,這場好戲,已經到了最爲精彩的地方了。”
“誰輸誰赢,勝負揭曉之前,誰也不能肯定的,世事無常,須知,千般變化萬般轉變,皆在一瞬之間啊。”
甯王這話,卻是感慨頗多的,當初,他不也是自負過人,以爲不可能出錯,滿朝文武,看不出來他的謀劃來。
可,結果呢,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跳出了曾毅這小子,根本沒去過他的封地,兩人也沒過任何的接觸。
結果,曾毅卻是硬生生的看破了他甯王朱宸濠瞞過了滿朝文武的謀劃,這,不就是最後的轉變嗎?
是以,有了這個教訓以後,現如今,甯王朱宸濠,卻是在也不信任何的絕對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出現差錯的。
尤其是困在京城以後,甯王朱宸濠更是靜心養性,甚至,翻閱了不少的古書,縱觀了無數古人的曆史。
卻也算是徹底的明白了一件事,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的一句話,有時候,都足以改變一個決定聰明之人的命運。
對此,甯王朱宸濠稱之爲是天意。
“不妨,咱們打個賭?”
甯王朱宸濠突然來了興緻,笑眯眯的看着站在旁邊的老管家,道:“你不妨說說,你認爲,最終,曾毅、滿朝文武及劉瑾三者的結果。”
“打賭,老奴卻是不敢的。”
老管家苦笑連連,自從王爺到了京城以後,這性子和以前比起來,也是有所改變了,倒是随意了許多。
“隻是,對于這三者,老奴認爲,曾毅就是那漁翁,而内閣及百官對立劉瑾,則是鹬蚌相争了,最後,得利的,自然是曾毅這漁翁了。”
“不過,這鹬蚌,卻也并非是善茬,最終,也有可能反咬漁翁一口,甚至,成精了把漁翁拉下水,也是有可能的。”
“隻不過,這可能性極小,若是能成功,也是劉瑾徹底獨大,壓制曾毅連同内閣及朝廷百官。”
老管家這麽說,也是有他自己的看法的,如今的朝廷百官已經不是劉瑾的對手了,是以,在其看來,就算是出現意外,也隻能是劉瑾那裏出現意外了。
“若不出意外,倒還罷了,可若是出了意外,定然是朝廷文武官員這邊出了意外。”
甯王朱宸濠呵呵笑着,卻是和老管家的看法有些不同的:“劉瑾如今的确得寵,壓制百官,可是,這能持續多久?”
“皇帝也有厭煩的時候,總有另外的寵臣來取代劉瑾的。”
“或者,哪怕是皇帝真的一直寵信劉瑾,然,朝廷文武百官,可并非是朝堂這麽多啊,整個大明朝的士子,讀書人,哪個不是未來反對劉瑾的?”
甯王朱宸濠呵呵笑着:“哪怕是現如今,投靠了劉瑾的那些個官員,又豈會甘心被一個宦官所管轄,豈會心甘情願對一個太監俯首帖耳?”
“他們之所以這麽做,不過是爲了利益罷了。”
“可,一旦他們獲得了足夠利益以後,能夠脫離劉瑾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猶豫的,他們,是絕對不會真心忠于劉瑾的。”
甯王朱宸濠對于這一點,看的是非常清楚明白的。
劉瑾是太監,沒人尤其是官員會願意對太監俯首帖耳,這事關名譽,甚至,日後,若是有可能,這些先前投靠劉瑾的,怕是會首先跳出來,反對劉瑾的,因爲,這是他們贖罪的機會。
這也是太監的悲哀,哪怕是他有滔天的權勢,都不可能真正的被官員們所接受。
“是老奴疏忽了。”
老管家點頭,的确,他之前卻是太過局限目光了,隻想着朝廷文武,卻是忘了,天下的讀書人,天下的士子,又有哪個,願意屈居一個太監之下?
屈居于一個半殘之人,這是丢人的,日後,是要擡不起頭的。
“咱們打個賭就是了。”
甯王朱宸濠呵呵笑着:“也恰巧,咱們看的不同,這賭,卻是好下了。”
“日後,若是你赢了,等本王登基之日,定然會對你另有封賞。”
“可,若是你輸了。”
甯王朱宸濠嘿嘿笑着:“到時候,就給本王掃一個月的後花園吧。”
這個結果,純粹就是爲了玩樂,一個月的後花園換另有的封賞,這,自然是劃算的,哪怕是錯了,最終,其實也沒什麽的。
老管家點頭:“王爺這麽有興緻,那,老奴就陪王爺樂呵一次。”
甯王朱宸濠都說出口了,老管家,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反正,不過是一個玩樂罷了,沒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