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鬧的太大了,全天下都在盯着,尤其是滿朝文武皇親國戚,全都在盯着,雖說,他們不想攙和進這個案子裏,不想給自己惹一身的麻煩。
可是,這并不代表他們不關注這個案子的結果。
甯王府邸的周邊,可是有不少的探子的,在曾毅領着甯王出去的時候,消息,就已經傳回了京城内各個高官勳貴的耳朵裏了。
而且,曾毅的馬車,又沒瞞着人,誰都知道是去了東廠。
而甯王府中被抓的下屬,現如今,可是全都在東廠内關着,由東廠審問的,是以,由曾毅親自帶着甯王朱宸濠去東廠,這裏面,可就由的推測了。
“好啊。”
宮中,正德得了消息,卻是并沒有立時大發雷霆,隻是陰沉着一張臉,坐在龍椅上,雙眉皺在了一起。
曾毅卻是知道,别看正德沒有氣的大罵,可是,正德現如今的這副模樣,卻是氣極了的表現。
“虧得當初,朕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正德一字一頓,說的,自然是當除甯王進宮的時候,說的那些恭維的話了。
這也是怨不得正德的,雖然曆代皇帝,都知道下面的臣子們說的那些個好聽的話,不過是些好聽的恭維的話。
可是,能如同甯王這般造反謀逆的,能有幾個?
“甯王隐藏甚深,陛下深居宮中,自然不可能發現。”
“若非是年前臣去南直隸,意外發現了些蛛絲馬迹,此事,怕是到現在,也沒人知曉的。”
曾毅拱了拱手,道:“而且,曆朝曆代,自是不缺那謀逆之人的。”
“陛下切勿因此而氣壞了身子,甯王之流,不足以讓陛下動怒,此等逆賊,陛下不足以惦記。”
曾毅也是沒法了,隻能是變着法的讓正德舒心,若不然,就正德這脾氣,真要暴躁起來,把甯王給治了重罪,那可就遭了。
曾毅雖然也想給甯王定罪,可是,卻不能太重的罪了。
正德畢竟剛剛登基,若是此時,在此事上處置的太重了,會影響正德這個皇帝的名聲的。
果然,曾毅的話,讓正德聽了很是受用:“曾大哥說的沒錯,甯王,亂臣賊子,愧爲皇親,朕犯不着和他怄氣。”
“隻是,這等逆賊,卻是不能饒恕的。”
正德的眉毛立了起來,冷聲道:“朕才剛剛登基,就出了這等事情,若是不加以嚴懲,還讓人以爲朕可欺。”
“陛下身爲九五之尊,天下之人,絕不可能因爲陛下的輕判而認爲陛下可欺,相反,還會因此稱贊陛下仁慈。”
曾毅先是這麽說了一句,然後,方才接着道:“不知陛下對于甯王之罪,如何定處的?”
“甯王。”
正德咬了咬牙,若是換了個人,不是皇親,那,正德是絕對要将其抄家滅族的,可是,甯王是皇親,是不可能抄家滅族的。
而且,剛才正德也是生氣,可是,真要是那股怒氣有那麽一絲的下去了一點,正德就知道,甯王,是不好定罪的。
“曾大哥應該有了主意了吧。”
正德突然擡頭看着曾毅,在正德心裏,曾毅可是神機妙算,而且,曾毅這裏,可是從不缺主意的。
“甯王的案子,其實,現在,并非是定罪的最好時機。”
曾毅看了旁邊伺候着的劉瑾一眼。
立時,劉瑾非常知趣的道:“老奴去殿外看着,不讓宮女侍衛們靠近。”
等劉瑾出去,在殿外把殿門關上。
曾毅方才緩緩開口,而且,聲音也不大,若是隔着殿門的話,估計是聽不清楚的。
“陛下覺得,天下親王制度如何?”
曾毅的話題,可是讓正德大吃一驚的,很是詫異的看着曾毅。
正德如此反應,也在曾毅的預料之中,畢竟,這可是曆朝曆代都是如此的事情,現如今,突然被曾毅提起,而且,從曾毅的話當中,明顯,是這天下親王的制度,曾毅,覺得不好。
這事,曾毅卻是必須要給正德說的了。
此事,幹系重大,曾毅畢竟是臣子,一個人想要完成這種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必須要正德這個皇帝點頭配合才行。
是以,現如今,曾毅先給正德提起此事,若是正德不同意的話,那麽,曾毅要麽是在以後的日子裏,想辦法說服正德,要麽,就是徹底斷絕了這個念頭。
隻是,以曾毅的性格,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定然會想别的辦法,說服正德的。
“祖宗傳下的制度,應該不差吧。”
正德看着曾毅,歎了口氣,顯然,正德明白曾毅的想法,隻是,在這件事上,牽扯到了祖宗制度。
雖然正德不在乎規矩,而且,正德本身,就是破壞規矩的人。
隻是,這件事,太大了,不僅是規矩了,就算是正德本人,也要深思的,弄不好,動搖國本啊。
“親王們每年從朝廷拿走的銀子,陛下難道不知道有多少嗎?”
曾毅搖頭,歎了口氣,眉毛全都皺在了一起,曾毅知道,正德,最在意的,就是銀子了,最關心的,也是銀子了。
可以說,正德這個皇帝,就是純粹的财迷。
隻要牽扯到銀子,正德肯定急眼。
“多少?”
正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曾毅,道:“朕剛登基,對此,不甚了解。”
曾毅輕笑,别說是正德現在剛登基了,就算是在等十年,怕是他也不會知道這些的,正德,也是不可能關心這個的。
“具體的數字,臣,并不太清楚,這個,陛下若是想要知道,可以去詢問戶部,隻是,臣可以這麽說。”
曾毅頓了頓,故意吸引了正德的好奇心,方才沉聲道:“最起碼,有每年稅收的三成了。”
“而且,這個數字,隻會是慢慢的增加,親王的分封及現如今皇親國戚的制度,已經嚴重的拖累了咱們大明朝。”
曾毅并沒有把問題說的很嚴重,而是把前世看到的一些資料給正德大概說了一下,具體的,曾毅也是沒有資料的,那是要調戶部的賬冊,然後去查了,才能知道具體的數據。
隻是,現在,是絕對不能查的,若不然,無緣無故的查這些,做什麽?會讓人意識到不對勁的。
是以,現在,曾毅隻能是給正德如此說了。
聽了曾毅的話,正德也是楞了一會,随即,方才歎了口氣,道:“能不管嗎?都是皇家血脈。”
顯然,正德雖然明白曾毅的話的意思,可是,那又能怎麽樣?
都是皇親國戚,皇家血脈,他正德雖然是皇帝,可是,卻也不能真的斷了皇家血脈的供養。
而且,打江山,朱姓坐江山,爲的是什麽?還不是子孫後代?
這些,是正德從小就被灌輸了的理念,稅收三成用養着皇親國戚,在正德聽來,雖然多,可是,卻并非是不能接受的。
“哎。”
曾毅歎了口氣,其實,早些時候,曾毅的謀算當中,就是要讓甯王朱宸濠起兵的,借着甯王朱宸濠起兵的由頭,徹底改革大明朝的軍備。
同時,以此爲借口,革新大明朝皇親國戚供養的制度。
那個時候,正德定然會是贊同的,可是,現在,這事情提前了,甯王朱宸濠沒起兵,沒徹底的真正的把正德心裏的那股憤怒的殺意給激起來。
“這事,日後,想必陛下總有明白的一天。”
曾毅歎了口氣,他是不打算放棄的,若不然,這事,拖下去,隻會是把大明朝給拖累了的。
“那陛下以爲,甯王該如何定罪?”
曾毅又打太極般的把問題推給了正德,既然正德不贊同曾毅的提議,那,曾毅不介意把事情給擱置下來暫時。
正德苦笑,自然是明白曾毅的意思了。
既然他和曾毅的意見産生了分歧,那,該如何給甯王朱宸濠定罪,就是要他自己來決定了的。
“罷了,罷了。”
正德搖了搖頭,也不生氣,他也知道,曾毅是好意,而且,正如曾毅所說,皇家血脈,開枝散葉,隻會越來越多。
可是,最起碼現在,正德還不想提這件事的,不想現在去解決的。
“這件事,讓朕好好想想吧。”
正德歎了口氣,道:“既然案子也差不多明了了,江西那邊的證據,有與沒有,倒也不重要了。”
“劉瑾。”
曾毅沖着殿外喊了一聲,反正,不該讓劉瑾聽到的話已經說完了。
現在,正德接下來說的事情,肯定是要讓劉瑾去做了。
“老奴在。”
劉瑾推開殿門,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偷偷打量着曾毅和正德兩人的表情,卻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甯王府外面的侍衛和錦衣衛全都撤了吧。”
正德歎了口氣,道:“另外在派一隊侍衛監視就成,同時,抽些宮女太監前去服侍。”
“隻是,卻仍舊不準其踏出府邸,仍舊軟禁。”
“你東廠那邊,暫且,不必咱審問了,人,都暫且關着吧。”
正德現在能做的,也隻是如此了,尤其是曾毅給他說完想法以後,正德對甯王,就隻能是如此處置了。
若不然,真要是動了甯王,怕是曾毅肯定是要以此爲借口,不顧他的反對了。
到時候,他雖然是皇帝,可該如何?阻擋曾毅?
曾毅的性格,可是不好阻擋的,強行嗎?正德還真是沒法強行阻攔曾毅的,因爲,曾毅,爲的是他這個皇帝。
“是。”
劉瑾不明情況,剛才,皇帝還生氣着呢,怎麽這一會,就如此的處置了,而且,曾毅就在旁邊站着,明顯,臉色也是不大好看的。
隻是,這裏面,到底出了什麽事,劉瑾猜不透,隻是應聲了一句,然後,趕緊退出了大殿,此時,劉瑾有一種趕緊,此地不能久留。
“哎,臣,告退。”
曾毅歎了口氣,沖着正德拱了拱手。
說實在的,此時,曾毅的确有些失望,雖然他原本就沒對正德抱有多大的希望,可是,正德一直都是以打破規矩出名的。
是以,曾毅還是對他抱那麽一點希望的,希望一次能夠說服,可是,現在看來,曾毅對正德,的确是失望了。
看着曾毅略顯頹廢的背影,正德忍不住張了張嘴,不過,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這事,牽扯太大了,而且,還是皇家的事情,正德是真的沒法贊同曾毅的。
“是朕讓曾大哥失望了啊。”
目送曾毅的背景離開之後,終于,正德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又不傻,隻是玩略罷了,豈會看不出來,曾毅最後,是真的失望了。
不是對這件事失望,而是對他朱厚照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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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曾毅剛出宮,司徒威就在宮門外等着了。
曾毅的速度慢,而劉瑾又是先一步曾毅離開的,是以,此時,甯王府邸外的禁軍及甯王府内的錦衣衛已經全都撤走了,隻是換了一些普通的侍衛在外面看着。
這自然是讓司徒威這個錦衣衛的左監察官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不必多問了。”
曾毅歎了口氣,此時,解釋都懶得解釋了,在曾毅的想法裏,就算是正德不同意他的提議,最起碼,對甯王的定罪,不會如此的輕。
可是,結果,卻出乎了曾毅的預料,對于甯王的定罪,因爲他曾毅的原因,正德特意給定輕了。
這等于是在變相的告訴曾毅,皇家的事情,不同于一般的事情,不可能随意如何的。
這自然是讓曾毅失望不已的。
司徒威楞了一下,從曾毅的表情和曾毅的語氣,司徒威自然是看不出了不對勁,是以,也不敢多問,隻是随在曾毅的身邊。
不過,終究,司徒威還是跟随曾毅時間長了,沒那麽多的顧忌,還是壯着膽子,問了一句:“東廠那邊?出事了?”
在司徒威來看,原本,這事,甯王朱宸濠自己都承認了。
可現在,卻如此的決定,這不是等于是甯王的屬下根本沒招供,什麽都沒查出來,才會如此的嗎?
若是這麽算來,肯定是東廠那邊,要麽對方翻供了,要麽,就是出了旁的極爲特殊的意外情況。
“皇家的事情,不好攙和啊。”
沉悶了一會,曾毅還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司徒威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雖然還有疑惑,不過,卻也多少有那麽一絲明白了,也就不再問了,隻是有些擔憂的看着曾毅。
要知道,這事,從頭到尾,可都是曾毅一直盯着的,司徒威對此,可是清楚的很,甚至,爲了盯着甯王,曾毅下江南的時候,還惹了殺身之禍。
若非是當時曾毅帶着大内侍衛和錦衣衛的人,是絕對逃不過去的。
可結果,甯王的案子,卻就這麽放下了。
雖說,甯王肯定是不可能回封地了,皇帝就算是因爲其是皇親,不予以重罰,也不可能放了他。
可是,隻要沒有皇帝的一道聖旨,革了甯王的親王之位,那,這次,其實就等于是曾毅輸了。
“大人,最近聽說城裏來了雜耍的,要不然咱們去看看?”
司徒威在旁邊,撓了撓腦袋,有些擔憂的看着曾毅,還不能讓曾毅看出來,刻意擠出一絲笑意來。
“算了,改天吧。”
曾毅搖了搖頭,他豈會不知道司徒威的意思,隻是,現在,他真是沒那心思了。
雖然也知道,要平穩心态,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平穩,又是另外一回事,正德今天的态度,可是會打亂曾毅以前的很多布局的。
而且,在這種革新上,正德既然反對了,那,以後呢?
軍備革新,土地革新,官員革新,等等,這些,都是要進行改革的。
到時候,曾毅真的不敢肯定,正德,到底會支持哪個,又會拒絕哪個。
這個是之前曾毅從沒想過的,在這之前,曾毅一直把正德的态度,太沒放在心上了,隻想着正德就是個打破規矩的人,是以,這些打破規矩的事情,而且,是利于朝廷的,正德肯定不會反對。
可是,現在看來,曾毅之前的想法,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正德是不喜歡規矩,是喜歡打破規矩,可是,這都是對于正德自己而言的。
正德自己可以随意的打破規矩,可是,這并不意味着,旁人就可以大規模的打破規矩了。
“甯王那邊,偷偷讓人盯着,誰都不讓知道,明白嗎?”
曾毅看了司徒威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寓意。
“下官曉得。”
司徒威點頭,心裏卻是也有些嘀咕的,現在,錦衣衛,可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的,這事,想要隐瞞,卻是要費些功夫的。
“好了,别送了,本官自己回去就是了,你回錦衣衛忙去吧。”
曾毅擺了擺手,就上了宮門外一直等着的轎子,坐在裏面。
現如今,曾毅的官職。自然是有專門的轎夫了,若是曾毅不做轎子,反到是有損大臣形象了。
“唉。”
司徒威歎了口氣,直到曾毅的轎子徹底在他視線當中消失,才算的大步朝着錦衣衛的方向去了,司徒威是武官,對于轎子,倒是不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