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有特殊的傳信方式,比起驿站來,還要快一些的。
且,錦衣衛傳遞信息,肯定是十分保密的,比驿站傳信,要保密的多,最起碼在這件事上,是如此的。
尤其是牽扯到給曾毅的書信,司徒威定然是極爲重視的。
沒隔幾天,劉健的信,已經是到了遠在揚州城的曾毅的手上。
看完劉健的書信,曾毅沉默了許久,不得不說,曾毅,并非是恃才傲物之人,而且,曾毅也從不認爲他有多少的才能。
曾毅對自己的定位非常的準确,他對朝局的把握,絕大多數,其實,靠的都是那先知先覺罷了,早就知道的事情,若是還弄的一塌糊塗,那也就太沒能力了。
至于旁的,也就是曾毅的一絲聰明及後世看各種書籍得來的經驗了。
至于是親身經曆,這個,卻是曾毅最欠缺的。
是以,對于劉健信上的意思,曾毅是清楚的,劉健所說的,一點沒錯,這件事,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而他卻是選擇了最差的一種方法,甚至,将自己至于險地當中。
“還是經驗不足啊。”
曾毅歎了口氣,他何曾碰到過這樣的事情,甚至,就是之前辦的案子,和這個案子比起來,也是什麽都算不得的,而且,性質,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劉健就不同了。
劉健是老臣了,久經風雨,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甚至,可以說,劉健就是從官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精英人物。
可曾毅卻不同,曾毅,什麽都沒經曆,是直接被提拔了上來的。
是直接就擁有了巨大權利的。
越是品級小的官員,争鬥,越是不如高官多,這其實也是一個積累官場經驗往上爬的方式了。
等到了朝廷重臣的地步,其的謀算心智,已經非是一般人能夠比拟的了。
畢竟,州縣官多,可是,真正的朝廷重臣能有幾個?
這都是大浪淘沙留下來的精英。
曾毅欠缺的,就是這些,若無意外,這,都是他以後要用一下錯誤來彌補的。
可是,曾毅卻又是皇帝和内閣之間的紐帶,是以,内閣,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曾毅用錯誤來彌補這些。
這就好像曾毅沒有根基,就直接開始了萬丈大廈,原本,是要傾斜的,甚至,要徹底坍塌的,可是,内閣卻是一張大網,阻攔住了曾毅這傾斜的大廈,甚至,就讓他這麽立在半空,給予曾毅時間,讓曾毅去修補根基。
就如同這次一般,如非是看重曾毅,内閣是根本就不會給曾毅來這封信的,尤其還是内閣首輔的親筆書信。
“可惜,來的有些晚了。”
曾毅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靠在椅子上,臉上帶着一絲的無奈,同時,也帶着一絲的猶豫。
“這封信,提醒的自然是沒錯的。”
可問題是,曾毅現在,已經到了揚州城,而且,已經開始調查甯王了,甚至,甯王也已經知道曾毅在調查他。
可以說,現在,甯王和曾毅之間,已經等于算是攤牌了。
隻不過,曾毅沒能掌握甯王确鑿的證據,是以,根本就沒法甯王。
甯王可不是一般的大臣,曾毅可以先斬後奏,必須是要有足夠的證據才行。
而甯王,現在則是各種隐秘手下行蹤,同時,派人刺殺曾毅。
可以說,現在,對于甯王和曾毅兩人而言,時間,是最爲寶貴的,就看兩人誰先得手了。
隻要曾毅先得手,一紙谕令傳回京城,就能立時拿了甯王。
到時候,甯王一行被拿,群龍無首,剩下的他的那幫手下,也就不足爲慮了。
可,若是甯王先得手了,曾毅的性命,可就是沒了的。
可以說,兩人,都是正時間,隻是,原本,曾毅若是選擇回京,此時,曾毅則是高枕無憂,而甯王,則是他棋盤當中的棋子。
隻是一步走錯,曾毅已經是把他自己和甯王給弄到了真刀真槍的對面去了。
現在,曾毅就算是想回京,肯定,還是要帶着正德一起回京的,若不然,難保甯王會不會狗急跳牆。
而且,出了這種大事,正德,也必須要在京城坐鎮的,若不然,出了這等事情,皇帝還不露面,那,絕對會讓滿朝文武反應的。
隻是,現在,曾毅想要回京,肯定會驚動甯王的人的。
曾毅可以肯定,他現在其實一直都被甯王的探子在暗中監視,隻不過,還沒到最佳的動手時機的,對方這次,要的是一擊必中,是以,不會輕易動手的,但若是動手,定然是兇險萬分。
也正因爲被甯王的人盯着,此時,曾毅一旦有了新的動作,隻要甯王得知,肯定能猜出什麽的,到時候,把甯王逼的狗急跳牆了,可就遭了。
可以說,現如今的這個局面,是曾毅自己玩壞了的局面。
“不能在這麽下去了。”
曾毅眉頭皺着,既然知道有更好的方法,那,現如今的這個方法,自然是要放棄了的。
而且,現在,并沒有到完全失算的地步,若是謀劃得當,還是有機會扭轉乾坤,重新把局面,扭轉回去的。
隻不過,若是那樣的話,或許,一切,都要在重新設計一番了。
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着。
一旁站着是劉葉,卻是根本就不敢說話,自從曾毅接了内閣的信後,就一直皺着眉頭,臉色不大好看,劉葉是不敢這個時候觸黴頭的。
可以說,這一戰,劉葉站了足足有兩個時辰。
此時,劉葉也算是心裏明白,曾毅,絕對是遇到大事了,若不然,絕對不會如此的。
“錦衣衛若是往南京傳消息,最快,要多久?”
曾毅猛然擡頭,臉上雖然有着一絲的疲倦,可是,雙眼當中,卻是精光閃爍。
“一天。”
劉葉想了想,道:“一天,足夠用了。”
揚州,本來就是南直隸的管轄,這一天的時間,對于錦衣衛而言,的确足夠用了。
“筆墨伺候。”
曾毅起身。
“大人稍等。”
劉葉也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不敢耽擱,雖然雙腿站的有些發麻,不過,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端着筆墨紙硯進來了。
曾毅下筆如飛,内容,剛才他已經想好了,現在,全都按照他剛才設想的,斟酌了下,然後,寫出來的。
拿着兩張寫滿了墨迹的紙張,吹了幾口氣,等上面的墨迹徹底幹了,外面,已經有人把信封給送了過來。
分别把兩頁紙張裝進兩個信封内,用火漆封好,吹幹,然後在信封上分别寫上禦親啓,魏國公親啓。
然後,交予了劉葉。
“這兩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南京魏國公府,讓人親自交予魏國公徐俌,萬萬不可出錯,另外一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手中。”
“絕對不能洩露蹤迹。”
“卑職明白。”
劉葉拱手,卻是知道,這下,肯定是出大事了。
魏國公徐俌,那是世代鎮守南京的,掌管南京城兵備,同時與南京兵部尚書及南京鎮守太監一道掌管南直隸軍備的。
而現在,南京兵部尚書之前被曾毅砍了腦袋,到現在,還是空缺。
而南京的新任鎮守太監,則是司禮監劉瑾的人。
據傳,劉瑾和曾毅的關系,也是不錯的,若是真有什麽事,其肯定不會阻攔的。
現如今,曾毅讓送急信同時給魏國公徐俌和皇帝,肯定是有天大的事情了,隻是,劉葉根本就猜不出,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去吧。”
擺了擺手,曾毅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這信隻要送出去,以正德現如今的所在地及速度而言,至多三天,三天之後,局勢将會徹底明朗的。
或者說,三天後,曾毅就不用在自己把自己當成是魚兒來引誘甯王朱宸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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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毅的信是早上發出的,傍晚的時候,信,已經是到了正德手裏。
“劉瑾。”
正德根本就沒看信,隻是發怒的盯着劉瑾,他的行蹤能被尋到,自然不會是他自己洩密的,肯定是劉瑾了。
“陛下,這可怨不得奴才啊。”
劉瑾咕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陛下,您是萬金之軀,可是不能有絲毫危險的,而且,奴才,真的是沒洩露什麽消息的,錦衣衛的消息,是何等的靈敏,而且,您也給曾大人說過,您要來江南的啊。”
“曾大人若是通過錦衣衛尋得您,自然,也不會是太難的事情。”
劉瑾這話,雖然沒多長,可是,卻說的合情合理,讓正德的氣,立時消了大半。
“起來吧。”
正德嘟囔了一句:“朕也沒說你什麽不是。”
說着話,正德已經撕開了信封的火漆,拿出了曾毅給他的信。
隻是看了幾行,正德的臉色就已經變了,劉瑾在一旁小心的盯着,卻是不敢吭聲,這信,定然是曾毅送來的無疑,這種事情,他還是不插嘴的好。
“曾大哥。”
看完曾毅的書信,正德嘴裏輕輕搗鼓了一句,雙眼,甚至有些濕潤。
“曾大哥還是擔心朕啊,竟然以身涉嫌。”
正德眨巴了下眼睛,喉嚨有些哽咽,主要是曾毅信上,實在是寫的太會煽情了。
得知陛下出宮,借以閉門思過,帶領錦衣衛及大内侍衛……然,甯王……臣爲防止甯王狗急跳牆……。
可以說,這些想法,原本,曾毅是有的,并沒有欺騙正德。
曾毅留在江南的最主要原因,其實還是因爲正德,隻不過,卻是被曾毅給添油加醋的煽情了一番。
“明個兒啓程,去南京城。”
正德此時,已經是心急火燎了,奈何,曾毅在信上說,萬萬不可急躁,被人看出了端倪,是以,才強忍着心裏的急躁。
“你也瞧瞧,這信,也好有個準備。”
正德把手裏的書信甩給了一旁站着的劉瑾。
“奴才……。”
“朕讓你看你就看。”
正德瞪了劉瑾一眼,暗裏,太監是不讓識太多字的,怕的是圖謀不軌,可是,劉瑾,卻是識字的,這點,正德也知道。
而且,宮中隻要有些身份的太監,都是識字的,若不然,一些事情都沒法處理的。
看完曾毅的書信,劉瑾的雙腿都有些發抖了。
“陛……陛下,奴才這就調東廠的人來護駕。”
劉瑾有些發抖,更多的是驚懼,誰曾想,好端端的,竟然會有王爺有不臣之心,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啊。
“護什麽駕?”
正德怒視劉瑾:“曾大哥爲了朕,可是在甯王的眼皮子底下,随時都有可能再次被刺殺的,此時,你招東廠的人來護駕,不是逼他們對曾大哥動手嗎?”
正德也并非的薄情之人,或者說,正德是極重感情的,若非如此,也不會由着劉瑾等人胡鬧,正德不傻,劉瑾等人的事情,他也知道,隻是不願意管罷了。
“朕就不信了,甯王敢讓人動朕。”
正德冷哼,不過,随即又道:“曾大哥不是說了嗎,有大内侍衛和錦衣衛的人暗中護着朕呢,怕什麽!”
這最後一句話,卻是把正德剛剛表現出來的英勇給洩氣了不少。
“甯王。”
正德咬牙切齒:“若是曾大哥真出了什麽好歹,朕絕不饒他。”
說實在的,其實,正德對甯王,是沒什麽感情的,皇家血脈可是不少,可正德有些,甚至是連面都沒見過的。
就算是見面,也就是那一兩面,尤其是這些藩王們。
劉瑾卻是在一旁不敢吭聲了,甯王有不臣之心,本來已經是大罪了,還能如何他了?最重,也不過一死罷了。
以甯王不臣之罪,若是重了,本來,也就是可以貶爲庶民或者直接賜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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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
魏國公府的府門,是半夜被敲開的。
“這是曾毅曾大人的親筆書信。”
送信的人,亮出錦衣衛腰牌,見到魏國公徐俌以後,隻是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留下了曾毅的書信,就直接離開了。
從頭到尾,那人,甚至都是蒙着面的,就是魏國公徐俌,也沒見到這送信之人的面貌,隻是從腰牌上,知道對方是錦衣衛的人罷了。
“如此急切?”
魏國公徐俌眉頭已經皺在了一起,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若是沒什麽重大的事情,曾毅怎麽可能想到他這個魏國公徐俌,而且,兩人之間,其實,并沒什麽多少聯系的。
“遭了。”
看完曾毅的親筆信,魏國公徐俌已經是臉色大變了。
主要是曾毅信上的内容,太過震驚了。
皇帝微服至南直隸了,這本來已經是天大的事情了。
可更大的事情是,甯王有不臣之心。
而且,曾毅這位主,朝野傳聞在家閉門思過的主,竟然也尋皇帝來了南直隸,而且,爲了皇帝的安全,竟然以身爲餌。
可以說,曾毅在信上,可是把他自己,寫的是非常偉大的,在曾毅看來,這是提高他忠君愛國的最好時機。
因此,可以博得不少名聲的,爲他以後做事,能有不少的幫助,而且,曾毅也的确是有一半如此想法的。
單是皇帝一位,就已經夠讓魏國公徐俌頭疼的了。
可是,若是一位的話,還好說些,隻要接應及時,絕對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可是,現在,又多了個曾毅,而且,還在那以身爲餌,這可就不好辦了,若是大張旗鼓的迎了皇帝,逼的北京呆着的甯王急眼了,曾毅萬一真出事,可就糟糕了,到時候,他這個魏國公,就算是接駕有利,也免不了責罰的。
“真是一群小祖宗啊。”
魏國公徐俌有些頭疼,眉心已經是擠在了一起,就算是北京到南直隸之間傳遞消息不可能那麽迅速。
可是,甯王既然已經派人來了江南,那,肯定是有主事之人的。
有些事情,隻要情況不對,這主事之人自然會随機決斷的,豈會傻乎乎的等到傳信回京城,然後在等京城甯王的回信?
是以,想在這個時間差上做手段,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在魏國公徐俌看來,他真是遭了無妄之災了。
這種事情,與他魏國公徐俌何幹?怎麽就把他給牽扯了進來了。
而且,甯王的封地,可就是等于挨着南直隸的,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南直隸可是首當其沖的。
不過,好在甯王朱宸濠現在就在京城當中,這,是眼下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隻要把甯王朱宸濠看好了,不讓他離開京城半步,那,不論出了什麽事,都有周旋的餘地,而且,隻要拿着甯王朱宸濠,一切事情,都好說。
甚至,甯王下面的人,沒了甯王這個藩王帶頭,一旦朝廷聖旨下達,怕是立馬就自己先一哄而散,也是極有可能的。
但,這都是最好的局面,身爲魏國公世代鎮守南京,自然不能隻想好的不想壞的。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迅速在南直隸邊境布防,可,皇帝和曾毅這兩個小祖宗還沒徹底安全,隻能是讓他這個魏國公幹瞪眼,不敢有什麽動靜,以免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