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如今,怕是東廠的诏獄,才剛剛開工,還沒建多少,就這麽沒了。
可以說,對東廠的番子,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有些事情,你不給他期望,倒也沒什麽,可是,若是給了期望,那,最後,一旦不成功,便會轉換爲失望。
當晚,内閣大學士楊廷和就去了曾毅的府上。
“府上簡陋,也沒什麽好招待的,還請楊大人海涵。”
曾毅笑着,把楊廷和給請進了屋内。
說實話,曾毅的府邸,的确不算輝煌,隻能說是非常的簡潔。
甚至,就算是屋内的布置,也幾乎隻能說是空蕩蕩的,非常非常的簡潔,還不如一些富戶。
這情景,就算是楊廷和看了,也有些唏噓的。
朝廷的大臣們,嘴上,都說着,清廉,可是,真正能做到清廉的,又能有幾個?
單是瞧瞧那些個大臣們家中的布置,就能看出一二了。
當然,這些大臣,指的都是那些個實權大臣,而非是虛名的臣子。
就算是有些大臣,布置的看起來非常的簡樸,可是,隻要是行家,一眼,都能看出布置的裏面有無真正的古玩等。
而曾毅,雖任職不久,可是,但凡是從他手上經過的幾個案子,全都是油水多的案子,而且,尤其是最後南京軍備案,更是天大的貪墨案。
且,以曾毅和皇帝的關系,就算是留下些銀子,也沒人敢說什麽,更沒人敢因此上奏的。
甚至,都不可能有人抓到把柄。
可是,在看曾毅現如今的住處,卻是仍舊如此的簡陋。
甚至,太監劉瑾的新建的住處,雖說沒去過,可是,據傳,和曾毅這府上若是比起來,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曾大人清廉,舉國少有啊。”
楊廷和歎了口氣,雙眼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的看着曾毅,欽佩,贊賞,種種。
笑着搖了搖頭,曾毅道:“楊大學士這可是折煞本官了,俸祿每月也就那麽多,總不能貪墨去吧?這隻是恪守本分罷了。”
“好一個恪守本分。”
楊廷和拍了下手掌,哈哈大笑了起來:“恪守本分,誰都知道,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正如楊廷和所說,恪守本分,誰都清楚,可是,真正做到的,卻又有幾個?
真正能做到恪守本分的話,反而,這件原本就該做到的事情,卻會讓人敬佩不已的。
笑着搖了搖頭,曾毅不在說話,楊廷和這話,他沒法往下接的,若不然,就成了是他曾毅在自誇了。
“好茶,好茶。”
楊廷和抿了一口茶水,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這怕是宮中的禦茶吧?”
“大學士好見識。”
曾毅笑着放下了茶杯,道:“這茶,是前些日子陛下賞的。”
“老夫卻是許久沒喝過了。”
楊廷和笑着,微微搖了搖頭,這禦茶,其實也不多的,就算是先帝在的時候,賞賜給他們這些大學士的,也沒多少的。
更何況,現如今,新君登基,内閣和新君又是僵持着,這,就更别想了。
而先帝賞賜的茶葉,也不可能每年都記着的,最後一次用這禦茶泡茶,已經是幾年前了。
“本官卻是不怎麽懂茶。”
曾毅笑着,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這茶葉,在本官這,到也算是蒙塵了。”
“楊大學士,看起來,卻是茶道中人,這茶葉,呆會,不妨帶些回去。”
對于這些茶葉,曾毅可是不怎麽心疼的。
就正德飲茶的那種脾氣,也就是牛飲,也是品不出什麽的。
且,曾毅也沒和正德客氣什麽,這次,可是把宮中的禦茶帶出來不少,足夠他喝兩三年的了,可以說。
地方上供的禦茶,雖然不多,可是,卻也足夠皇帝略微賞賜下面臣子,或者是宮内嫔妃的。
可惜,卻被曾毅一次給弄來了大半。
反正正德又不懂此道,而且,如今的後宮,可是空曠的很。
剩下的那些茶葉,也足夠宮中飲用,且綽綽有餘了。
至于賞賜大臣,曾毅可不認爲正德會做這種事情。
與其如此,曾毅秉着走過路過不能錯過的精神,可以說是狠狠的宰了正德一次。
“那老夫可就不客氣了。”
楊廷和也算是曾毅的熟人了,是以,也就沒那麽多的客套,而且,楊廷和也知道,禦茶,對于他們這些内閣大學士來說,或許,也不容易弄來。
可是,對于曾毅來說,應該是不缺這東西的。
“楊大學士此次前來,正巧,本官也有一事,想要和楊大學士商量一番。”
曾毅笑着,卻是略過了這件事請。
其實,曾毅早就算準了,内閣,這次,肯定會來一個大學士的,畢竟,他曾毅做出了如此的事情,若是内閣都不表示一番的話,那,内閣,也就太讓人失望了。
要知道,内閣,既然淩駕于諸衙門之上,那,在許多事情上,都該有内閣的影子,一些獎罰,都該有内閣的出沒。
“喔?”
楊廷和楞了一下,道:“曾大人請講。”
楊廷和是知道曾毅有金牌的,隻是,曾毅的年紀太小了,是以,楊廷和稱呼曾毅,爲曾大人,也是考慮了曾毅的身份和年紀的。
同時,也是把他自己的身份,給考慮了進去的。
“也不算旁的事情,還是錦衣衛的事情。”
曾毅歎了口氣,道:“錦衣衛,之前,可以說是,橫行霸道,各種惡事,也是做了不少的,尤其是對官員,更是肆意抓捕,審訊。”
“更有那麽一說,隻要是進了錦衣衛诏獄的官員,就沒一個能站着出來的。”
“可以說,錦衣衛的名聲,十分不佳,甚至,亦可以說,錦衣衛,根本沒什麽名聲可言。”
楊廷和聽着曾毅的話,隻是點頭,卻是不開口,他并不明白曾毅提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錦衣衛現如今已經去了诏獄,可以說,老虎去了爪牙,已經沒什麽威脅了。”
“想來,楊大學士,該認可此吧?”
點了點頭,楊廷和道:“的确如此,錦衣衛之前雖然猖獗,但,自牟斌任錦衣衛都指揮使以來,卻是稍好一些。”
“牟斌此人,并不殘暴,且,現如今,錦衣衛沒了诏獄,日後,也不能禍害百官了。”
曾毅最後的那句話說完,楊廷和已經徹底明白曾毅的意思了。
曾毅這是要真如傳言那般,保住錦衣衛了。
或者說,真如曾毅在早朝上的那份奏折一般,隻是裁撤錦衣衛诏獄,而錦衣衛探查消息,監察百官的職責,卻是要留下了。
其實,監察百官,也沒什麽不對的,隻是,百官,怕是沒幾個會贊同此的。
畢竟,誰都不願意整天被人監視不是。
是以,别看曾毅提議裁撤了诏獄,現如今,聲望已經到達了一個全新的高度,甚至,被人稱爲賢臣。
可是,之前那次,曾毅提議裁撤诏獄的時候,沒人拒絕保留錦衣衛監察百官的權利。
那是因爲,有更重要的诏獄要裁撤。
可是,現如今,诏獄已經裁撤了。
若是此時,在提改動錦衣衛的事情,怕是立時,就有臣子會提議徹底裁撤錦衣衛衙門了。
也不會正大光明的和曾毅作對。
畢竟,經過裁撤錦衣衛诏獄一時,曾毅之前斷過的案子,也全都被宣揚了出去,此時的曾毅,那就是聖人,是沒人敢輕易對曾毅進行攻擊的。
可是,文人想要做一件事,是可以旁敲側擊的。
正因爲明白這點,是以,這事,曾毅才會需要征得楊廷和的同意,或者說,借楊廷和之口,傳回内閣。
隻要内閣同意這件事請了,那,百官也就不可能有多大的反抗力度了。
“錦衣衛的消息,還是靈通的。”
曾毅笑着,道:“隻不過,因爲诏獄的存在,錦衣衛已經成了所有邪惡的彙聚地。”
“可是,現如今,錦衣衛已經沒了诏獄,其打探消息的能力,想來,還是應該予以保留的。”
“都察院的言官,雖然監察百官,有風聞言奏之權。”
“可是,言官們的消息,怕是不如錦衣衛的消息快的。”
“甚至,若是都察院算是朝廷的眼睛和耳朵的話,那錦衣衛也該如此。”
“且,一個正常的人,總是要有兩隻耳朵,兩隻眼睛,才算是正常的,才能看到更真切,聽的更仔細。”
曾毅的意思很明顯了,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是直接挑明了給楊廷和說的。
在曾毅看來,聰明人之間說事,沒必要藏着掖着,尤其是雙方又不是敵對的關系,藏着掖着,也沒那必要。
而且,這事,若是曾毅藏着掖着的話,指不定内閣還會裝作不明白。
是以,這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挑破了說。
曾毅就不信了,若是他挑破了說,内閣還能在這件事上有什麽迷糊。
“曾大人所說,倒也屬實。”
楊廷和的臉上,卻是看不出有絲毫變動的,一張古井無波的臉,看不出其心理對于這件事,到底是什麽态度。
“隻是,錦衣衛的名聲,卻是太過狼藉了,甚至,可以說,錦衣衛,根本就沒有名聲可言。”
既然曾毅把話已經挑明了,那,楊廷和也就真的是沒法敷衍了。
不過,對于楊廷和來說,遇到如同曾毅這般,直接把話挑明了說的情況,還真是沒遇到過。
或者說,這事,就算是遇到,也都是上官對下官把話挑明了的。
下官對上官,是不可能如此的,同級之間,也是不可能如此的。
可是,偏偏,曾毅的身份,有些特殊,他這麽把話挑明了說,就算是楊廷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是以,楊廷和說話,也隻能是挑明了,沒有絲毫的謀算。
“曾大人若是有心留下錦衣衛,怕是在名聲上,就是一個不小的難度。”
“哪怕是改變一些官職,也是枉然。”
楊廷和這話,已經是說的也很直白了。
想留下錦衣衛,難,非常的難,哪怕是說要改變錦衣衛内的一些官職體系,可是,隻要是錦衣衛的這個名字還挂着,就是不行的。
這話,其實,也等于是在暗示曾毅了,别在費心了。
若是真想,完全可以把錦衣衛全部裁撤了,然後,在組建一個衙門,或者,是把都察院在進行一番改動,這都是可以的。
甚至,哪怕是錦衣衛裁撤以後,曾毅在把錦衣衛的人馬招收,然後,在組建一個衙門,也是可以的。
官員們争論的,其實,有時候,隻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
“錦衣衛的情報,很有用。”
曾毅明白楊廷和的話,不過,曾毅卻也有他自己的堅持,是以,聲音中充斥着堅定,道:“錦衣衛的情報可以和都察院的言官們,進行一個互補。”
“且,沒了诏獄,錦衣衛已經不可能在禍害朝野,爲禍一方了。”
“既然如此,留下錦衣衛,也不是不能的。”
曾毅把這幾句話說出來,也等于是表達了他的一個決心,想要他曾毅改變主意,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變相的方法,也是不成的。
楊廷和楞了一下,雙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随即,卻又帶着了一絲的明悟。
曾毅不是不肯讓步,也不是不肯用别的更容易讓百官接受的辦法。
而是曾毅,根本不需要退步。
曾毅是誰,那是能讓當今聖上追回前诏的官員。
試問,當今聖上的脾氣,雖然貪玩,可是,又有哪個大臣能做到此?且,又有哪個大臣,能讓荒廢朝政的皇帝因其而特意前去上一次早朝?
更有誰有先帝所賜的金牌在手?
隻不過,在之前,楊廷和雖然知道這些,可是,卻忘記了把這些情況真正的考慮進去,隻是認爲,若是百官不願,曾毅,也不好如何的?
可是,卻忘記了,宦官劉瑾,在當今聖上的寵信下,行事,是何等的猖獗,百官又能對其如何?
隻是,剛才,楊廷和忘記了這些,以爲,曾毅既然是臣子,就該面對百官,重視百官的意見。
可是,卻是忘了,曾毅,是敢和内閣對着幹,甚至,狠狠的反擊内閣,把個内閣首輔的臉面給徹底踩落在地的人。
曾毅認定的事情,無需去顧忌百官的想法。
百官,也是阻止不了曾毅認定的事情。
就像是曾毅在南京的所作所爲一樣。
在百官看來,猖狂無比,甚至,有些官員,想要阻止曾毅,甚至,想要治罪曾毅,可是,又能如何?
皇帝默許,甚至支撐,誰又能管的了曾毅。
想通了這些,楊廷和的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的苦笑。
剛才曾毅的話,看似是想獲得内閣的支持。
可是,若是真的仔細推敲起來的話。
剛才,曾毅的話,也可以說是在通知内閣。
若是内閣願意配合,願意幫忙的話,那,日後,内閣有了什麽事情,他曾毅,自然也會幫忙,可是,若是内閣不願配合,甚至,暗中拖後腿的話。
那,怕是日後曾毅和内閣的關系,也是要僵硬起來的。
其實,真論起來,就算是如今,内閣,還是欠着曾毅人情的。
隻不過,這個,被内閣及曾毅,雙方給不約而同的忽視了罷了。
可以說,内閣自持内閣的權威,是不可能給曾毅真的道歉什麽的,尤其是内閣是一個集體,而之前對付曾毅的,則是内閣首輔。
而曾毅,也是知道這點的,是以,很有默契的,和内閣雙方全都忽略了這件事,等于這件事沒發生過。
可是,這隻是忽略,并不代表這件事真的就沒發生過。
若是内閣此次真的不支持曾毅,就算是曾毅大度,可是,對内閣的态度,也絕對會發生一個轉變的。
而現在的内閣,卻是需要和曾毅交好的。
不爲旁的,隻是曾毅能夠在内閣和皇帝之間進行疏導,緩和兩者的關系,這一個作用,就非常重要了。
微微歎了口氣。
楊廷和卻是明白,曾毅對此,怕是早就想好了的。
就算是今日,他楊廷和不來曾毅府上,過幾天,曾毅也會親自上門拜訪的。
最終,無論内閣的諸位大學士們心裏是怎麽想的,可是,結果,隻能是有一個,那就是幫助曾毅對錦衣衛進行一場改動。
幫助曾毅壓制百官私底下的動作。
“這事,還隻是本官的一個想法而已。”
曾毅突然笑了笑,把氣氛給緩和了一下,這種事情,雖然說明了,可是,剩下的,曾毅卻是不指望内閣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
讓内閣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内閣的權威,是不容侵犯的,可是,隻要内閣能夠配合,這就足夠了。
有時候,哪怕是行動上配合,也不一定是要給答複。這,關乎面子問題,内閣的面子,注定了内閣不能給曾毅答複的。
“等改天,此事,老夫會和幾位大學士商議的。”
楊廷和點了點頭,心裏,卻是清楚,内閣,其實隻有一條路可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