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京城已經是被劉瑾等一幹太監給弄的烏煙瘴氣。
東廠,也徹底成立了起來,東廠的番子,在短短時間内,飛速增長,竟然有超越京城内錦衣衛數量的趨勢。
可以想象,照着這種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怕是整個大明朝内,如同錦衣衛的影子一般,東廠的番子,将會遍布各處。
而且,錦衣衛,雖然權重,可是,卻是歸東廠節制的。
畢竟,東廠的廠督是太監,是内侍,直接負責皇帝的,而錦衣衛的都指揮使,不管怎麽說,也沒有皇帝身邊的太監們更讓皇帝信任。
太監,和文官及武官可是有大不同的。
對于太監們來說,主子,就是他們的天,皇帝就是他們的天,一旦皇帝對他們稍有不滿,立時,無論他們之前有多少的權貴,也會瞬間煙消雲散。
太監們,可以說是依附于皇帝而活的。
這種忠心,可想而知,比之什麽錦衣衛都指揮使更加可靠。
隻不過,劉瑾,也是精明的人,雖說東廠負責監督錦衣衛,可是,現如今,東廠的架子是搭建起來了。
可是,東廠并沒什麽精英的人才。
是以,對于錦衣衛,劉瑾也不奪權,保持的就是和各自幹各自的就是了。
隻不過,錦衣衛劉瑾現在還不好折騰,可是,旁的衙門、官員、商戶,卻是被東廠的番子給折騰的烏煙瘴氣。
各種雜稅,各種名目。
隻要是運貨的進京城,各種名目的稅收,足有十幾種還要多。
不交,不行,貨都到這了,你要是不交銀子,東廠的番子可是直接搶東西了。
這和強盜,等于是沒什麽區别的。
朝廷文武百官,對此盡皆痛心疾首,可卻又無可奈何。
自從上次,在金殿上百官聯名上奏,要求皇帝處置以劉瑾爲首的太監們以後,皇帝和百官們之間,是徹底的鬧僵了。
現如今,皇帝是都懶得和百官們裝出一副君臣和睦的樣子了。
想做什麽,想要如何,皇帝都是直接下旨,而且,不經内閣,全都是由他身邊的太監劉瑾去做的。
甚至,百官現如今想要見一見皇帝,都是一個難題,都要先經過劉瑾同意才行。
這倒不是劉瑾軟禁皇帝,而是皇帝根本不願意見百官,是要劉瑾在皇帝跟前說好話才行。
這世上,永遠不缺牆頭草,已經有官員朝着劉瑾這個東廠提督,司禮監太監靠近了。
可以說,上次,百官聯名上奏,是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原本,皇帝行事,還總是有所顧忌,最起碼,和百官之間,還有那麽一絲的面子牽着。
可是現在,皇帝是徹底什麽都不管了,整個大明朝的運轉,全都靠内閣的幾位閣老在支撐着了。
而以劉瑾爲首的幾個太監,卻是一個個都得到了提拔。
這其中,以劉瑾爲首,提督東廠,掌印司禮監,其餘的,禦馬監,等等,全都是手握大權,可以說,百官的聯名上奏,卻是無意間,激起了皇帝心裏的逆反,竟然是成全了這些個太監。
原本,這些個太監,做事,雖然讨好皇帝,可是,卻也不敢光明正大。
現在,卻是好了,皇帝和百官鬧僵了,且,這些太監也知道,百官恨他們入骨,隻要有機會,是絕對容不下他們的。
是以,無論做什麽事,也都嚣張了起來,根本就是無視百官。
甚至,對于那些品級低的官員,東廠的番子還能欺辱一二。
“在這麽下去,咱們大明朝,可就完了啊。”
内閣當中,内閣次輔謝遷靠在椅子上,臉色呆滞,手裏拿着一份奏折,是告東廠的折子,可以說,這幾天收到的折子,全都是參奏東廠的。
而且,上奏這些折子的,都是五品下的官員。
東廠的番子也是聰明着呢,知道哪些官員敢動,哪些,不能動,亦或者,這是背後宮中的那幾個太監的注意,是在報複百官當初的聯名上奏。
隻不過,現在,東廠雖然重開,可是,卻勢力還是不足的,是以,才先拿五品下的官員不時的開刀。
這是在打滿朝文武大臣的臉啊。
上奏的折子,到了内閣這裏,其實,也就等于是到了終點,就是内閣的幾位閣老,現在,沒有皇帝的召見,也是别想見着皇帝本人的。
更别提這些參奏劉瑾這個東廠提督的折子了。
劉瑾提督東廠,又掌管司禮監批紅,内閣讓人送折子上去,也是要經過司禮監,然後,才會傳遞到皇帝手中的。
甚至,若是嚴謹的論,官員們的折子,是不必經内閣,但是,卻必須經司禮監的。
也就是說,折子,經内閣之手,這道程序,是可有可無的。
隻不過,内閣的諸位大臣們,輔佐皇帝,是以,外放官員們的折子,一般都會先到内閣,然後,内閣大臣們篩選重要的,無法擅自決定的,交由司禮監,然後,呈交皇帝。
内閣,等于是在替皇帝分憂罷了,這道程序,可以有,但是也可以省略的。
而司禮監卻是不行,所有折子,畢竟是經過司禮監然後,交到皇帝手中的,當然,面聖之時,官員親自遞交的折子,則是例外。
而有時候,内閣還會接到皇帝命令司禮監轉交給内閣的折子,就是這麽個緣由了。
“大明不幸啊。”
短短些許日子,劉健的臉上,多了一些皺紋,這些日子,朝堂上京城内發生的這一切事情,都足以讓劉健這個嫉惡如仇,秉性剛硬的内閣首輔夜不能眠了。
可以說,自先帝弘治登基起,像是如今的這種情況,就是在沒出現過的。
無論朝廷有什麽難處,可最起碼,皇帝,是清名的,皇帝,是支持内閣的。
可是現在,新君當朝,内閣和文武百官,卻成了新君厭惡的對象,而霍亂朝廷的内侍太監們,卻成了皇帝親近的對象。
這豈不是親小人而遠君子?
“先帝在位,好不容易把一個千瘡百孔的朝廷給修生養息到了如此地步,可結果……閹賊禍國。”
劉健歎氣,現在,他心裏,對劉健等太監,怕是恨不得将其千刀萬剮了,甚至,羞于與其同姓。
可劉健雖爲内閣首輔,百官之師,可卻也管不到宮内去。
更何況,現如今,劉瑾等宦官已經是大全在握,東廠重開,掌印司禮監、禦馬監等。
就算是劉健想要拼一把,動他們一動,也是在沒機會了,除非是皇帝開口。
“那暗中給劉瑾等人報信的,可曾查到了?”
李東陽在一旁也是愁眉不展,不過,心裏卻是恨極了那給劉瑾通風報信的官員。
當日,百官上奏,皇帝明顯是早有準備。
以當今聖上的脾氣,自然是不可能關注這種事情了,定然是劉瑾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在皇帝跟前哭訴的。
而且,這個猜測,在之後,内閣也通過一些渠道得到了證實。
這也就意味着,百官當中,出了内奸,出了投靠宦官的内奸,才會讓原本萬無一失的計策失效,才會被反撲一口,以至于形成了如今的情形。
是以,對這個内奸,内閣的一心要把他揪出來的。
“還沒有。”
謝遷搖了搖頭,道:“這事,怕是難了,這種事情,誰都知道,一旦傳出去,就是百官公敵了,且,其的名聲,也徹底毀了,定然會遺臭萬年。”
“是以,這事,當初做的時候,定然是小心謹慎,絕對不可能留下什麽證據的。”
“而日後,定然會有不少官員投靠劉瑾,到時候,誰也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是誰,當初傳遞的消息,時間長了,這事情,也就淡了。”
說起這些,謝遷的臉色就更加陰沉了,劉瑾的崛起,注定了朝堂之上會有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員不顧劉瑾太監的身份,朝着劉瑾靠攏。
這種情況,是不可避免的,曆朝曆代都是如此。
是以,若是想借助以後哪個官員投靠劉瑾來查今日之事,卻也是不可能的了,這件事,到此,怕也就是一樁懸案了。
“劉瑾。”
楊廷和一手按在書案上:“真是想不到,太監亂政的禍事,竟然出現在咱們執掌内閣的時候。”
這種情況,是誰都不願意遇到的,尤其是内閣的大學士們,遇到現如今的這種情況,日後,史書上指不定怎麽記載的,指不定,他們也要被污上一筆的。
“或許,可以給現如今在南直隸呆着的那位去一封信。”
李東陽皺了皺眉,臉上帶着一絲的恍然,道:“那位,也是忠君之人,且,他的話,想來劉瑾不敢不聽的。”
李東陽這話,雖然沒說出那人的名字,可是,内閣的幾位大學士,卻是都知道李東陽說的尚在南直隸的那位到底是誰。
“怕是不行。”
楊廷和微微搖了搖頭:“當今陛下尚未太子之時,我二皆在東宮,老夫曾與其也有過不少接觸,雖說前幾次,他肯幫咱們,可是,這次,到卻未必了。”
“他是不可能同劉瑾同流合污不假,劉瑾,也必然不敢不聽他話,這也該是真的。”
“可是,這次,他跑去南直隸,圖的是什麽?他身上還揣着陛下的巡查天下的聖旨,這些,爲的是什麽?”
“之前,老夫還不大明白,現如今,卻是全都明白了。”
說到這裏,楊廷和苦笑着歎了口氣,道:“這小子,雖然年幼,可是,眼光卻是極爲毒辣,怕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他這是在避禍啊。”
“他的話,劉瑾是不敢不聽。”
“可是,劉瑾在皇帝跟前,也是深受寵信的,若非是真的把一些事情做的太過分了,想來,其也不會真的怎麽劉瑾的,不然,怕是會在陛下心裏有些芥蒂的。”
“且,此子看似行事狠辣,可若真是細究其所行之事,卻是處處寬容。”
“是以,此事,此時,咱們就算是給他去信,怕也是沒什麽作用的。”
“到時候,他定然會用一些借口打回的。”
“且,咱們也都敲着呢,曾毅不讓劉瑾打那九百萬兩白銀的注意,劉瑾還真就不打了,可是,他卻是從别的地方生主意了。”
“劉瑾對那小子,可是供着呢,那小子又豈會輕易就如何劉瑾了?”
“且,劉瑾也是精明着的,隻怕是南直隸那位來信一封,其立時就能換一種方法,或者收斂一時。”
“而之後,定然會故态重生,可南直隸的那位,卻是絕對不會在此時回京的,隻要他不回京,單是書信,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楊廷和對曾毅很了解,同時,也把眼下的局勢看的很明白,知道,就算是去信了,也是沒用的。
若不然,曾毅當初何苦讨了巡視天下的聖旨,躲的遠遠的?
而且,真細說起來,劉瑾雖然霍亂朝廷,可是,對曾毅,卻還真是尊敬的很,且,東廠的番子,什麽地方都敢亂來,可是,曾毅的府上,或者說,曾毅府邸周圍,卻是安分的很。
而而且,若是真論起來,曾毅和劉瑾的關系,絕對比和内閣的關系要好。
“這事,不用給他寫信了。”
首輔劉健很是認同楊廷和的話,道:“那小子,既然跑那麽遠,明擺着,是在躲麻煩。”
“隻不過,當初,老夫還以爲他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是内閣和皇帝的一個紛争罷了,過些時日,也就沒事了,不必讨要什麽巡視天下的聖旨。”
“可現在看來,那小子,是早就看透了一切,怕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
劉健這話,并不是高看曾毅,而是曾毅現如今在内閣幾位大學士的眼裏,的确是太過精明了。
當日,劉瑾前去戶部截取銀子,這些,竟然都能被曾毅掐死,那,若是推下來,曾毅早就猜到了會有今日,是以,才躲得遠遠的,也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這事,看似對曾毅來說不算什麽事,可是,卻和皇帝牽扯在了一起,而且,劉瑾等太監,又是皇帝身邊伺候着的,除非下狠心,把他們能從皇帝身邊弄走,或者是處死,若不然,貿然動手,隻能會是讓其在皇帝跟前說些不中聽的話。
“鬧吧。”
謝遷歎了口氣,把跟前的奏折合攏,苦笑道:“那曾毅有先帝欽賜的金牌,都還不管,咱們,何苦操這個心?”
“等事情鬧大了,鬧的不可收拾了。”
“到時候,老夫還就不信了,那曾毅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幾個宦官霍亂朝綱。”
劉健看着謝遷,道:“曾毅,畢竟年幼,有些事,未必會有咱們這些個老家夥想的這麽多,或者,他就是不管此事,又能如何?”
“那劉瑾可是精明着呢,對曾毅恭敬的很,據下面人說,劉瑾還隔三差五的讓人送些特色玩意至南京,給曾毅問安的。”
“若是一直這麽下去,怕是曾毅,也會被蒙在鼓裏的。”
“這事,别人可以不管,可咱們這幾個老家夥,卻不能無動于衷。”
先帝待咱們不薄:“如今,先帝大行,總不能讓咱們幾個老家夥,眼睜睜的看着大明朝的江山,毀在幾個宦官的手中吧?”
内閣大學士們的眼光,看的都是長遠。
劉瑾現在雖然還是在京城内禍害不假,可是,其卻是東廠提督,而東廠,又有監督錦衣衛的權利。
現在,劉瑾和錦衣衛相安無事,那是因爲東廠剛開。
可是,在過些時日,東廠的羽翼稍豐的時候,或者,是有了一個锲機,劉瑾是絕對會掌權錦衣衛的。
而東廠的番子,遲早,會遍布天下的。
到時候,可就真正的是民不聊生的時候了。
隻是眼下,就能看出劉瑾的作風了。
錦衣衛雖然名聲不好,可好在現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品性不錯,可是劉瑾,這個權閹卻是不行的。
到時候,整個大明朝,還不被其給折騰的千瘡百孔?
“要想辦法啊。”
劉健從首輔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滿臉的憂愁,雙眼中,卻是不屈的神采。
這就是一個首輔的氣度,面對霍亂朝綱的事情的時候,哪怕憂愁萬分,可是,卻絕對不會有絲毫的屈服或者畏懼。
“咱們身爲内閣大學士,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坐由其發生。”
劉健的語氣從所未有的堅定。
“其實,倒是可以嘗試和錦衣衛商量。”
李東陽在一旁,道:“錦衣衛定然不甘心被東廠所統治的。”
“而且,牟斌平日裏和咱們内閣的關系,還是可以的,倒是可以趁現在,東廠還未真正的崛起,和其商量一番,暫且利用錦衣衛,給東廠造些麻煩。”
“至于旁的,隻要能拖住東廠的膨脹的速度,咱們總是能想出辦法的。”
李東陽的這個方法,也是可行的,現在沒辦法,不代表以後沒有,隻要能夠拖住東廠擴張的速度,一切,都好說。
隻不過,錦衣衛的名聲,着實不好,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内閣同錦衣衛合作,這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内閣的名聲,怕是要立時往下落幾分的。